第三十四章
這日果然有所收穫。
隔著轎簾,李玉道:「聽聞太後娘娘喜看畫,最近有好幾位畫師畫了畫像送去慈心殿。」
「什麼畫?」
「奇就奇在,這畫旁人都不曾得見,也不曾聽太後娘娘品論好壞,若是往常,得名畫或是好字,都會忍不住與皇上共賞。」
那就不是什麼名畫了,謝鳴珂心想,那許是與上次他在亭中見到的一樣,畫得是個姑娘。
若沒有猜錯,皇太后要為皇上選妃了。
而這妃子,紀玥必定是在其中的。
上回她逃過一劫,這次,他又該怎麼幫她呢?謝鳴珂閉起眼睛。
轎子行到百福衚衕時,他吩咐李玉:「你去紀家看看,紀公子可在?」紀玥到底是姑娘家,不方便見面,便想找紀廷元談一談。
李玉領命。
紀家就在衚衕口旁邊的巷子里,他很快就回來了,稟告道:「紀公子不在家中,聽說在春風樓。」
離得不遠,謝鳴珂讓轎夫抬到春風樓去。
此樓在京都以美酒聞名,是許多公子哥兒喜歡聚會的地方,紀廷元就常去,這時邀了好幾位公子一起喝酒,還請了樂人拉曲助興。在樓下,都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謝鳴珂抬頭看一看,眉心微蹙。
主子很少來這種地方,除非是推辭不了的時候,李玉心想,到底是什麼大事,今日非得過來?
正想著,謝鳴珂已經踏樓梯而上。
他連忙跟在後面。
等到二樓時,謝鳴珂還沒開口,卻見紀廷元那桌有個公子先叫了起來:「那不是謝大人嗎?」
謝鳴珂才名滿京都,很得年輕官員與學子的仰慕,紛紛以他為榜樣,見到了自然認識。那公子一說,帶動別的公子也看了過來,其中就包括紀廷元,他先有些吃驚,很快就站了起來,走向他。
「謝大人,您是來春風樓赴會嗎?」
「不是。」謝鳴珂道,「我聽說你在這裡,來看一看。」
這話引得公子們一陣艷羨。
有位蘇公子道:「贊明,你竟然認識謝大人,為何都不與我們提起?早知道,今日就該請了謝大人一起暢飲。」
紀廷元倒是想,可他與謝鳴珂才見過幾面,實在談不上交情,被這蘇公子一說,倒似有故意隱瞞之嫌,辯解道:「不過數面之緣,我可不敢邀請的。」
「是嗎?」眾人都不信,蘇公子道,「不管如何,既然謝大人來了,請與我們同坐吧,我先敬您一杯。」
他給謝鳴珂倒酒。
謝鳴珂淺淺嘗了下:「我酒量不好,還請包涵。」
誰敢說什麼,有位李公子打趣:「不若請贊明代之,他這個人可說是千杯不倒的。」
紀廷元道:「也無不可,」當即就倒了一杯,「誰要敬謝大人,都放馬過來吧。」
眾人都笑起來。
氣氛極其熱鬧,席上推杯換盞,划拳行令,樓中滿溢著年輕男兒的笑聲,謝鳴珂看紀廷元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面孔都不紅一下,不由想到了楊紹。他喝酒也很豪爽,也不知這二人到底誰更厲害些?
正想著,只見那蘇公子哐當一聲摔了酒杯,眼睛一閉,趴在了桌上。
那是最後一位公子了。
別的早就被紀廷元斗酒斗的不行了,有的被小廝扶回家,有的迷迷糊糊,自顧自說著醉話。
謝鳴珂難得看到這場面,也頗得趣。
「你如何?」他問紀廷元。
紀廷元道:「沒事。」
他臉孔仍然很白。
謝鳴珂仔細打量他一眼:「真沒醉?」
「沒醉,就是太飽了,酒撐得難受。」紀廷元站起來,對窗外看一眼,只見天色已是漆黑,快要亥時了,微微笑道,「謝大人是有什麼話同我說嗎?」不喝酒,卻來到春風樓,不信只是過來看他。
「下樓再說吧。」
兩人離開春風樓,來到僻靜之處。
謝鳴珂相告:「我今日見你,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太後娘娘恐怕要為皇上選妃,紀姑娘也在其中。」
要是之前,紀廷元肯定會很吃驚,但因為猜到了,面色顯得極為平靜:「多謝大人,上回妹妹入宮之後,我們便有所察覺。今日你也瞧見了,我請了好幾位公子,便是為妹妹挑選夫婿。」說著靈機一動,「謝大人你沒有喝酒,想必再旁看得分明,依你之見,哪位公子與我妹妹相配呢?」
謝鳴珂一怔。
「蘇公子家世好,又有功名在身,但為人太過圓滑。李公子出身寒門,現任禮部員外郎,乃家中獨子,有才有貌,周公子……」他一一道來,看著謝鳴珂,「謝大人,你說呢?」
這一生最難回答的時刻莫過於現在。
謝鳴珂神色冷淡:「我與幾位公子只有一面之緣,委實難以看出優劣,你還是自行定奪罷。」
他頷首:「天色不早,告辭。」
紀廷元本來還想再問兩句,結果謝鳴珂說走就走,只好目送他離開。
夜色沉寂,不似白日里的喧鬧,唯有些許蟲聲,安靜極了。
可謝鳴珂坐在轎中,竟是有種說不出的煩躁,這種感覺極為少有,他一生順遂,除了生母早逝外,幾乎沒有遺憾,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此刻,心裡竟好像被貓兒抓了一般。
是因為聽說紀廷元要給紀玥選夫嗎?
剛才那席上的幾位公子,其實他也注意過,有兩位極是出挑,酒品好,談吐文雅,看衣著打扮,家世應也不差,但當時紀廷元詢問的時候,他卻不曾說出口。
這是為何?
他又怎能不知?
謝鳴珂垂下眼帘,可是,紀玥,她會怎麼想……
他竟是難得的生出一種毫無把握之感。
第二日傍晚。
紀廷元下衙回來,徑直去了紀玥那裡。
昨日晚上,思來想去,難以抉擇,他心想還是問問妹妹,看看她的喜好。
紀瑤也在,采了海棠花過來,正在插花,因為姐姐「受傷」不能下床,給她看看花解悶。
正說笑時,紀廷元進來了。
「哥哥,」紀玥略微坐正了些,「怎麼這會兒過來?」
「來看你,」紀廷元坐在床邊,瞧一眼妹妹,近看妹妹膚色白膩,如雪如玉,一雙眸子亮如秋水,越看越覺得昨日那幾位公子也不怎麼樣,可時間緊迫,不好再拖,他道,「玥兒,哥哥有話問你,別怪哥哥魯莽。」
紀玥一愣,緩緩道:「哥哥要問什麼?」
「你喜歡何等男子?」
紀玥臉紅了:「哥哥!」
紀瑤手裡的剪子也差點落下,暗道有這麼直接的嗎?哥哥簡直是在討打,姐姐都不告訴她喜不喜歡謝鳴珂,又如何會回答這種問題。
果然紀玥皺起了眉頭:「哥哥,你莫這般不正經。」
「我是為你好。」紀廷元也是無奈,不管紀瑤在旁,得儘快把此事定下,「實話告訴你,你再不嫁人,早晚會入宮為妃……」
雖然紀玥有自己的猜測,卻不曾料到已然坐實:「哥哥何出此言?皇太后已有所行動?」
「是,昨日謝大人告知,得了確鑿消息,太后已在著手準備。」
謝鳴珂見過哥哥嗎?紀玥手指微微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