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好。不管是不是太夫人的計謀,都太合她的心意了。
紀瑤把臟掉的帕子收起,從袖中將那支金簪取了出來。
陽光下,她往楊紹走過去,這讓楊紹的心臟漸漸縮緊。
紀瑤在離他幾步遠的距離站定,把簪子遞給他,「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想必侯爺很清楚,這簪子歸還於你。」
那簪子尖尖的一端好似能直接戳入心臟,楊紹伸手拿了過來,「我都忘了此物,又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你何必歸還?大可以扔掉。」
「好歹值幾十兩銀子呢,侯爺雖然富可敵國,也不用如此浪費吧?」
「呵。」楊紹輕笑了下,把金簪放入袖中。「紀姑娘說得對極了,本侯爺會記在心裡。」說完,他轉過身。
看他要離開,紀瑤又道:「侯爺,既然物歸原主,那請侯爺把我送的長命縷也還給我吧。」
楊紹一怔。
「侯爺難不成也忘記此事了?」紀瑤手指捏緊,哥哥不是說看到他戴著嗎,難道他已經摘下來了不成?
可惜他如今垂著手,有寬大的袖子遮擋,她什麽都看不見,但她感覺楊紹應該不至於把那長命縷扔了,畢竟這算是吉物,可保身體安康的。
紀瑤道:「假使侯爺放在書房,請侯爺稍後取來還給我。」
楊紹沉寂無聲,他是有把東西放在書房的習慣,只是這長命縷……這是她兩輩子唯一認真送給他的東西,她竟然也要取回嗎?
紀瑤,當真比他想像的還要無情!
他回過身來,那瞬間,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冰冷。
紀瑤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男人卻緊逼過來,握住她的胳膊。
「你今日是要來跟我算總帳的嗎?」她跟他之間的帳,永遠都不可能算清!
男人渾身好似挾帶著風暴一般,有種要將她摧毀之感,紀瑤突然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要什麽長命縷了……
「侯爺。」她低聲道︰「我不要了。」
「不要了?」楊紹將她拉近,幾乎貼在他胸口,「不是要算清楚嗎,物歸原主?」
紀瑤道:「不,我也可以不要的。」
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嚇人?他不是要斬斷他們的關係嗎,她只是想讓他們的關係斷得更徹底一點。
他冷笑,「我只送給你金簪嗎?」
「啊?」紀瑤心頭突突直跳,難道他要自己歸還烏龜和苗苗嗎?
這……不行啊!烏龜是一對的,還了母龜,等於拆散人家小倆口。苗苗,她從兩個月的小貓養到十個月大,更是割捨不了,她不能還!
紀瑤討價還價,「烏龜與貓兒,侯爺當時花了多少銀子,我回頭就使人送來。」甚至她可以多給點錢,絕不虧欠。
話音剛落,她手臂處就傳來疼痛,楊紹將她箍得更緊了。她忽然想到壽春長公主說過的話,楊紹是用佛經換到貓兒的,莫非他是想要回佛經?那難度可更大了,她哪裡敢去向壽春長公主要佛經啊?
紀瑤思忖間,並不知楊紹的臉色已經變了幾回。
他前世送給紀瑤多少東西,他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了,包括他的一片真心,今世也一樣,然而她想到的是什麽,烏龜、貓?
在她腦子裡,自己什麽都不是!
烏龜、貓她尚且不願意捨棄,可他呢?她故意帶著金簪來,想跟他一刀兩斷,想斷得乾乾凈凈的,連一條長命縷也不給他留下。
真是……好得很啊。
他聲音沉沉的,「這些都可以買,但你欠的人情呢,怎麽還?」他手指摩挲著她的胳膊,一字一頓道︰「拿命還嗎?」
感覺他好像要把自己胳膊上的肉扯下來,紀瑤一陣膽寒,覺得今日這決定完全做錯了,她不應該想這個餿主意。
可是,他們什麽都沒有說清楚啊,要不是那日在假山後面聽到楊紹與謝鳴珂說的話,或許她還蒙在鼓裡呢。她還以為楊紹是在給她時間呢,多麽體貼,多麽有耐心!
或許因此,她心底總有個想法,應該面對面來個了斷,就像在轎子里時想的那些話,她一直都沒有機會說。
可楊紹的陰沉把這些都逼了回去,紀瑤哪裡還敢提什麽,低聲道:「侯爺,此事是我不對,我不該提起的,長命縷你還是留著吧。」
她抽了抽自己的胳膊,臉上的害怕一覽無遺。
他紋絲不動,看著她在自己掌中掙扎,好像一朵脆弱的花。他曾經想要呵護著她長大、盛放,將她摘下來帶回家,永遠陪在他身邊,直到生命最終的一刻。
然而,他想錯了,有些東西註定是得不到的。
只是,偏偏紀瑤今日要來招惹……
男人凝視著她,那目光好像尖銳的刺,紀瑤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得。
「侯爺,你到底想干什麽?」她鼓起勇氣道︰「你不肯歸還長命縷便罷,至於烏龜跟貓,因為我已經養了許久,花費的精力不是銀子能彌補的。」
只有她的精力不是銀子能彌補的嗎?他的呢?
楊紹不說話,仍看著她。
紀瑤心裡發毛,她最怕楊紹露出這種表情,讓人怎麽也看不透,她垂下眼躲避,不料卻看到了他的手腕。
因為要抓著她,他的袖子滑落到肘部,那手腕上赫然系著一條長命縷,正是她送給他的。
紀瑤一愣。他不是不喜歡自己了嗎,為什麽還把這長命縷戴在手上?可是,要說他還喜歡她,又為何數月不見?哪怕那日就隔著一道帘子,他都不願意見她。
正疑惑時,楊紹忽然鬆開手,剛才小姑娘的眼神好像道灼熱的光,燙傷了他。
袖子垂落下來,他背過身道:「你走吧,下回不要再來懷遠侯府,哪怕是母親相請……沒有誰會怪罪你。」
他以為是她想來不成?紀瑤幾乎要反唇相譏,不過想到好不容易保住烏龜和苗苗,她忍了下來,行禮道:「侯爺放心,我不會再來的,告辭。」
她轉身而去。
楊紹聽著腳步聲走遠,突然抓住右手腕上的長命縷,一把扯了下來,好似要扯掉紀瑤對他的束縛。
陳素嚇一跳。這東西侯爺戴了許久,難道要扔掉不成?到時,他要不要去撿回來?
然而,下一刻,楊紹已經將長命縷收回袖中。
遠處,一個身影急匆匆跑去了太夫人那裡,將事情一五一十稟告。
雖然不太清楚來龍去脈,但太夫人也大致知道這兩人是什麽關係了。要是兒子不喜歡這姑娘,會為她中途停留,聽她說話嗎?甚至他還去抓人家姑娘的胳膊……
太夫人搖搖頭,這兒子啊!她得找個機會問清楚。
紀瑤回到家裡,告誡丫鬟不準將此事泄露,木香、白果連連點頭。
私相授受是影響姑娘名聲的,雖然是去還東西,也斷不能讓別人知曉,就是木香實在失望,原以為會有什麽轉機,結果姑娘竟然把侯爺氣成這個樣子。
真的太嚇人了!幸好侯爺沒怎麽樣,依然放了姑娘。
木香拍了拍胸口。
四月初,宮裡傳出好消息,太子妃生下了一個兒子,皇上極為歡喜,重重賞賜了喬安,皇太后因得了一個重孫,對她也沒那麽討厭了。
這是第一個皇孫,皇上很是重視,洗三禮請了好幾位重臣前來觀禮,喜慶喜慶。楊紹就在其中,而謝鳴珂作為宋焱的侍講學士,自然是不會漏掉的。
聽聞楊紹已經走到東宮門口,宋焱親自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