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室春秋(下)
好安靜——我看著這混亂又血腥的一切,覺得如此虛弱無力的人不是自己,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把被鮮血浸透的女子抱在懷中。在這個完全無聲的場面里,他青絲之上的轉龍金冠卻令人不安的刺目著,從盤絲扭結的龍口垂下的碩大的珍珠像是一滴即將落在我額頭上的水,我獃獃的望著那有著詭異銀白色的珠子,直至撕裂的劇痛將我再度拉回現實中。
咬緊嘴唇,我下意識的扯住腰間的絲絛,那單薄的彩帶瞬間崩裂,而我想要抓住什麼的手,被他緊緊的握住了。
「不要動……有療傷的葯嗎?你應該帶著那樣的東西。」
應該?我蹙眉,胸前的痛蔓延到了全身。
「對了,在琴匣里對不對,」他回頭,地上便是姥的鳴鳳箜篌:「怎麼沒有琴匣,這不是夜羽吧?身為墮天怎麼會不隨身帶著夜羽!你也太……」
他愣住了,低著頭看著我手上的紅。
蓮花的清冽香氣從這殷紅中不祥的暗涌而出,他剛剛說出的那些話在我的耳邊彷彿是迴音一般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突然很想笑,放肆的大笑,為了自己的痴妄和愚蠢.電腦站..
一切都變了。
月染,璃光,你們何苦一起騙我,為什麼是你們,不是別人?
「已經知曉了吧,在下的身份?」我柔聲相問,那個我曾經為之心動眷戀的男人此時什麼都不說的緘默著。
輕笑,我壓住肩頭的創口,欠身到他的面前,迎上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知道,對嗎?」
「聽我說,荀。」他想要辯解什麼一般,卻終於住口,躲開我的注視后閉上眼,點頭:「對,都知道。」
「為什麼要由著我騙您,為什麼……」
「因為我要把你從長孫無忌地手中搶出來,你無法明白我看著你陷入他的掌握時心中是怎樣的擔憂。」他俯身,扳起我的臉頰:「可我知道你的痛苦,你一定很想脫離這不幸的人生吧?我替你切斷了那本就不該繼續存在的聯繫,給你自由,不再是必須背負殺戮宿命地屬!」
夜羽猛烈的激蕩。彷彿千萬人吶喊,我被這些聲音卷裹著,眼前一陣黑暗便襲上來……,16K.。
「那些儲閣的男人……是你派人……」
明明知道會是這個答案,在他點頭的瞬間,我的堅持還是崩塌了。這個男子洞悉了我所有地秘密,卻不來說破,由著我在他面前做嬌弱溫柔的女子。卻又在我都相信這個謊言。認為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名長安城中平凡幸運的伎樂時,輕描淡寫的用這種方式拆穿了我的假象,將那身我貪戀地皮相被生生剝除。而我就像是被捕獲的妖狐,全身是血的將本相暴露在他地面前。
然後,他又殺光了其他的鬼魅——那些我雖然憎惡,卻能為之理解的同類們。
荀子,你以為自己算計精明步步為營,實際上從一開始就落入了一個又一個算計之中……想要以虛偽的身份行走於陽光中。也就註定被陽光灼傷。
好公平!
「哈……哈哈哈哈哈……」完全無法控制的仰天大笑,直到哽咽住,又咳出了一口血噴在銅鏡中自己的臉上。
「荀子,你不要激動,聽我說!」
甩開他的手。鳴鳳的琴弦在一瞬間全部崩斷,絲線乍裂地掠影間長身而起。刃已經在手,風盪了滿室。在鏡中萬千的幻象中,恆河沙數的他與我對峙著,我們之間隔著亂舞迴旋的疾風。
「我不聽!」我退後幾步,地面上留下了一串紅色的腳印:「您很樂在其中吧,太子殿下……」
「別這樣,荀,你在流血……不要這樣。」被我呼喚為殿下地男子哀叫著,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竟然會感到快樂。
我應該快樂,如果不是為了你家地江山,我最重要的人又怎麼會死!那些屬和儲閣的人們又怎麼會死!
「殿下,出什麼事了!」門外候著的千牛郎急切的敲著門:「殿下!」
「退下……去我的殿中找一套上好的衣服來……不,普通宮女的就好。還有,將我的藥箱拿來,記得,不要驚動任何人!」
門外的人猶豫了一下,馬上退去了。
我站在風中,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這夢讓我疲憊非常,眩暈的無法直視那曾經熟悉的面孔,被我用斬玉刀直指眉心的男子。
出刀不是為了殺他,只是為了保持我最後一點的堅持。可是這樣的我為什麼還要出現在他面前——假如感覺被傷了,就會利刃在手,卻連普通女子哭泣的反應都不會。我的手在抖,甚至無法感覺刀還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還是早就折裂成了碎屑。
「過來!」他撥開了我毫無力氣的手:「聽話,先止住血再說。」
「放開……」
「你說什麼?」
「請太子殿下放開在下,」我冷笑,每一個字都清晰的透著凜冽的寒意:「請不要用您高貴的手,碰觸在下這卑賤的身體。」
他怒,甩手丟下已經被血染透的披帛:「好!我不碰你!」
失去了他的扶持,我又退後一步,靠著鏡子跪倒,地上立刻灑上了一片斑駁的血雨。張開被黏膩染紅手指,扯下了一條裙帶,我咬緊嘴唇想要塞到創口中止血。余光中人影一閃,我下意識的就想要躲開,可是身體卻比灌了鉛都要沉重。
他一步撲過來,直接便將我按倒在地,風在這一刻都散了,我慌亂的推他,朦朧中看見他皺眉,緊緊抓住我的手收了回去,之後狠狠的朝著我的臉頰一拳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