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滄海一粟
她看著少年凌亂的髮絲間露出的幽藍雙眼，有一瞬間的怔楞，她握緊手中的明珠，將從壯漢懷中搶來的饅頭遞給了他：「大哥哥，你吃。」
衣著落魄卻不掩俊秀的少年拿著半個饅頭，微微皺眉，他想要的不是這個，伸手又還了回去：「你吃。」
「我不餓，大哥哥吃。」她推脫，握緊手中的珠子坐到了一旁，默默低下頭。
「我也不餓。」少年看她如此，收斂了迫人的氣勢，突然將饅頭扔給了其他人，和她坐到了一起。
沉默。
那些人爭搶著食物，她和少年坐在一起，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撇頭坐正。
「我叫滄海，你叫什麼？」這少年十一二歲的年紀，正處於變聲期，聲音尤為低沉。
她握緊手中的幽藍明珠，咬咬唇，將頭埋進膝蓋中，假裝怯怯道：「我不知道。」
「你還小，不記得也正常。」滄海低低笑了笑，「你想活下去嗎？」
廢話，誰不想活？她點點頭。
「既然想活，那就把你手中的那顆珠子給我。」滄海並不打算硬搶，而是轉頭直直盯著她，彷彿要看到地老天荒，直到她死去。
「那顆珠子是我的。」她不由退後一步，緊靠著洞壁，雙眼毫不畏懼與他對視。
「呵。」滄海輕笑一聲，「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怎麼知道那珠子是你的？我說那珠子是我的。」
「你有什麼證據？」她其實隱約記得現在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麼明珠，這顆珠子分明就是她的。
滄海抬手：「你不給，那我就自己拿了，不好意思，小姑娘，這的確是我的東西。」
話音剛落，那顆泛著無盡幽藍的璀璨明珠就飛到了少年掌中。
他握緊，再展開，手上空無一物，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全身竟然開始發光。
淺淺淡淡綿延不絕的藍光如水般從他身上層層蕩漾開來，頃刻間照亮了整個洞穴，剛剛還落魄的清瘦少年，下一瞬就彷彿變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神。
她驚呆了，這個少年不會就是那個倒霉的和她一起被推下煉魂池的海神吧？
他難道是來找她報仇的？畢竟上一世是她連累了他。
「小姑娘，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你認識我？」滄海吸收了那幽藍明珠，整個人脫胎換骨，他絲毫不在意洞內其他人震驚獃滯的目光，站起身，走到鐵鏈處，伸出手，「把手給我，我帶你出去。」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他微微眯了眯狹長的眼睛，掩住一雙藍眸，幽幽看過來：「你好像很怕我？你真不記得你自己的名字了？」
她連忙點頭又搖頭，最後沉默看著他。
這個海神很不對勁兒，怕不是被煉魂池給煉黑了，她記憶中的那個海神藍眸如海，溫柔如水，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他絕對不會這樣行事。
「既然沒有名字，那我給你取個吧。」滄海機緣巧合收回了自己遺失的力量，心情愉悅，看著她蹲在昏暗的洞中小小的一團，一個名字不由脫口而出：「一粟。」
「什麼？」她有些沒聽清楚。
「一粟。」他的聲音纏綿低沉，若情人間的低語，重複了一遍，「我叫滄海，你叫一粟。」
「……」可以拒絕嗎？
洞內其他人從震驚中回過神，驚喜看著兩人：「兩位莫不是靈術師？請兩位大人救救我們吧！」
其他人紛紛求救，他們不想死啊。
滄海不為所動，波瀾不驚，彷彿視他們如無物。
「吵什麼？」洞口的大石被挪開，先前扔饅頭的毒瘤人探過頭來看。
就在這時，立在鐵鏈邊滄海緩緩舉起手，指尖發出了一道刺目的光，直射滿臉毒瘤人的雙眼。
一聲慘叫響起，滄海立刻對洞內的人道：「你們還不快逃？」
洞內的人聞言連忙涌了上來，抓著鐵鏈就開始往上爬。
一個接一個，到最後洞內只剩下了兩人。
「一粟怎麼不跑？」滄海溫柔笑著問。
被莫名取了個奇怪名字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叫一粟，也不認識你，你別管我，快逃吧！」
滄海走到她面前，蹲下，打量了她片刻：「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好像認識我？」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雙眼與之對視。
他眸色幽藍，瞳孔中心一道橫波，若秋水之眸，深邃而瀲灧。
她眸子黑白分明，瞳孔墨如點漆，點點明光如萬千星子閃耀，悠遠而神秘。
對視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靜靜看著對方，似乎想要看到對方的靈魂深處。
同是煉魂池中轉生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滄海率先眨了眨眼睛，他居然拗不過這個小姑娘，這種強大的精神力量，他似乎曾經見識過。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他還不是現在這般禁忌的存在，而是光明榮耀的海神，海納百川，傳說之中萬獸之王的存在。他自以為四海昇平，天下萬族和諧，在無數生靈的期盼中榮登上界。
然而，神界並非他想象的那般模樣，那高高在上的光神居然會冤枉一個凡女，於是他下意識選擇護了那個無辜女子，結果和她一起被投入了煉魂池中。
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這是神的一會元，所以他終於轉世重生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皺眉，再次看向眼前這個奇怪的小姑娘，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浮現在他腦海中。
難怪自己的滄海珠會在她的手上，而且她還說不出自己的名字，這般狀況分明就是那個與神靈的神珠有異常親和力，被冤枉偷取神珠的無辜凡女。
他既然已經轉世，受到滄海珠庇護的她也不例外。
所思所想不過剎那，滄海已經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身份，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笑了笑：「渺小微弱的生命也有重來的一天，我給你取名還真沒錯，浮生縹緲，滄海一粟，你我歷經十二萬八千六百年，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她聞言瞬間驚恐，他果然就是那個被她連累的海神，天下神靈一般黑，他肯定是想報復她，救命！
她想逃，連忙起身要去抓那鐵鏈，卻被他一手提了起來。
「果然是你。」滄海不顧她的掙扎將人夾在了胳膊下，「不想死就聽我的，從今以後你就叫一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