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獨守空房的新娘
阿金一身新娘裝扮地坐在喜房裡等了良久,沒有等來新郎官宋文禹,卻等來了一幫鬧洞房的姑娘和郎君。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嘰嘰喳喳地湧進房內,嘈雜的聲音讓阿金忍不住眉頭一皺。
「喲,新娘子還沒有掀蓋頭呢。」有一個少年起鬨道。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少女陰陽怪氣地回了一句:「那當然,說不定我大哥今日都不會踏入這新房一步。」
「那咱們姑且就在這兒等著?瞧瞧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那少年接了少女的話,如此提議道。這麼一個餿主意,居然也有人連連附和。
阿金以為,自己嫁進來之前就已經將宋文禹了解得透徹,可當她聽到這些話時,心裡還是痛了。突然之間,還在調笑打鬧的人都沒了聲音,他們覺著這新娘子雖然一直沉默,也沒動作,可是卻無端端地讓人覺得害怕。
阿九站在一邊,冷眼瞧著這幫懵懂的孩子,心裡一陣冷笑。他們感覺到的那股懼意,實則是因為姑娘
身上散發出的那一股子凌冽的殺氣。
突然,擺在一邊的青瓷瓶裂開來,嚇得眾人亂做一團。有膽小的拉了拉帶頭少女的衣袖道:「宋璃,不如咱們……咱們還是走吧?待了這麼久,怪沒意思的……」
宋璃將袖子一甩,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那姑娘一眼:「這才待多久?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大哥進來鬧洞房的嗎?」
她話音剛落,與那青瓷瓶成對的另外一隻瓶子也碎了。這一聲響讓眾人心裡緊繃的那根弦徹底壞了,大家尖叫著魚貫而出,僅留下宋璃一個人在新房裡,望著那些人匆忙逃離的背影直跺腳。
「這些人!」宋璃咬牙切齒地嘟囔著,又回頭看向坐在那兒沒有動靜的阿金:「算你今天走運!」
說著,她便也急忙跑出去了。宋璃前腳剛走,阿金便抬起手來將蓋頭掀開,露出那一張天香國色的臉。
「姑娘。」阿九恭敬地走到她身側站著。
阿金一對冷眸瞟了一眼那碎成幾瓣的花瓶碎片,淡淡說了一句:「可惜了。都打掃了吧。」
「是。」阿九點了點頭,見她已經開始坐在梳妝台前卸妝,又有些遲疑地問道:「姑娘,今晚上我們……」
「我們不等了。」阿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銅鏡里的自己:「等也等不來。等會為我沐浴更衣吧。」
「好。」
待到阿九退出新房之後,阿金輕吁了一口氣,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嫁進宋家之前與義父的對話。
「你果真願意替沈家千金出嫁?」
「我願意。」
「為什麼?你應該知道,宋文禹心有所屬。」
「我知道。義父,你不必再勸我,就當我是為了通天閣吧。既然沈萬千拿著通天令來求一女替嫁,通天閣沒有拒絕的道理。」
阿金垂下眼帘,將自己一番心事藏在了眼裡:「十二年前的事情,也不知你記得還是不記得。」
她喃喃自語道。彷彿,是在跟一個人對話一般。
……
宋文禹是在大婚第二天出現在阿金的房間里的。對於自己的這個新婚妻子,他知之甚少。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從江南嫁進他們宋家的陌生人罷了。若不是因為皇上的賜婚,以他家在京城的地位也不會與這商賈之家有什麼交集。
縱然如此,他看到阿金的第一眼,也是驚鴻一瞥。一時之間,宋文禹不禁有些晃神。
「你今日主動來找我,是因為明日是歸寧日吧。」從宋文禹進門開始,阿金就一直在等宋文禹說話。見他沉默良久,這才抬頭看他,瞧他一副呆愣的模樣,便又低下頭去,繼續給自己懷中的琵琶調弦。這樣的語氣和神情讓宋文禹感到詫異,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她對他的態度,就好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
「明日,我會陪你一起去驛館,你無需擔心。」阿金如此淡然冷靜,壓根沒有半分洞房花燭夜獨守空房的怨懟,反倒是讓他有些被動了。宋文禹輕咳了一聲,理了理本來就很筆挺的衣衫。
「嗯,我省得的。」阿金點點頭,她輕吁了一口氣,將琵琶斜抱在懷中,這才將注意力放在宋文禹的身上:「今日也要去書房睡嗎?」
宋文禹被她問得有些尷尬,不知怎的,臉也有些發熱。沈默金紅唇一勾,微微一笑,不等他作答,便又低頭道:「離開之前,聽了這曲再走吧。」
說著,默金的手指便在那七根弦上舞動起來。宋文禹站在那兒靜靜地聽著,恍惚之間,似乎又看見了孟一荻巧笑倩兮的身影,還有那片夕陽之下隨風而動的蘆葦。
突然,曲子停了。
宋文禹一怔,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怎麼不彈了?」
阿金似笑非笑地瞧著他:「彈完了。」
說完這句,她便伸手去拿茶杯,不再說些多餘的話。看著這樣的她,宋文禹忽然覺得有些愧疚。
「我替宋璃向你道歉」,他突然說道:「她著實太胡鬧了。」
「她胡鬧,是因為你們都默認了。宋家對這樁親事是什麼態度,我心裡也是明白的。」阿金慢條斯理地說道,忽然話鋒一轉,看似溫順的她驟然變得凌厲了許多:「不過也請夫君三思。好歹,這是皇上御賜的婚事。」
宋文禹眼睛微微一眯:「你這是在威脅我?」
「沒有。」阿金坦然地瞧著他,睜眼說瞎話。她這幅俏皮倔強的模樣,讓宋文禹一陣氣悶。本來,他和這女人的婚事,就已經成為了眾人的笑柄,現在自己還在這女人面前吃癟,怎能讓他不氣。
「既然你在忙,那我就不打擾了。明日早上我來接你。」宋文禹鐵青著臉,拂袖而去,阿金也沒攔著。跟著師傅闖蕩江湖,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很多道理。比如,男人的心不在這兒,就算把他的身子留在這兒,也是空歡喜一場。
看著宋文禹氣沖沖地走出去,阿金又將修長的手指放在了琵琶上。宋文禹離開的時候,都能聽到屋子裡隱隱約約傳來的江南小調。
「爺,她……」懷仁跟了上來,不知該怎麼稱呼屋子裡的那位,不敢尊稱,也不能直呼其名。
宋文禹抿著唇沒說話,可是眼前總是不斷閃過阿金低頭彈琵琶的那一幕。他思緒煩亂地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懷仁瞧見主子心裡不暢快,立馬不敢再問了。
阿金一直彈著歡快的江南小調,就好像是在敲鑼打鼓歡送宋文禹離開一般。直到再也聽不見宋文禹那氣急的步伐,才將曲子收住。阿九有些無語地瞧著阿金,覺得她調皮得有些過頭了。
「姑娘,你心裡很不暢快。」阿九是跟著阿金一起長大的,兩人一起習武,一起吃苦。說是主僕,倒更像是姐妹。所以,旁人不敢說的話,阿九都敢說。
阿金撇了撇嘴道:「也是讓他知道,我不是軟柿子。」說著,她便伸了個懶腰,將琵琶遞給了阿九。
「你去從沈萬千置辦的嫁妝里挑一對汝窯的青瓷瓶出來,擱在那兒。」阿金眼皮都沒抬,阿九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家主子,果然還是不羈山上那個睚眥必報的小魔女。
「是,只不過,這麼好的東西放在宋家,奴婢總覺得不值得。」
「無所謂。又不是我的東西,順道還能給我撐腰出氣,何樂而不為。」阿金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哈氣又趴到了床上。今天她料定宋文禹會過來,所以起了個大早。現在把宋文禹給氣走了,她正好能安心睡個好覺了。
「是。」聽到阿金這麼說,阿九也覺得很有道理,便拿著庫房的鑰匙歡天喜地去挑瓷瓶了,留下阿金一個人在房間里休息。
這一覺睡得可沉,她再一次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那年不羈山的冬天很冷,剛一入冬就飄起了鵝毛大雪。本在山中修行的她,也是在那個時候碰到了那個倔強的少年。
「我求你,快去救我的朋友。」
少年被折磨得不輕,來不及看清楚救他的人到底是誰。他只知道這人武功很高,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這些追殺他們的暗衛給解決了。這個神秘人的出現,讓少年感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傷得很重。」
阿金皺了皺秀氣的眉頭,稚嫩的嗓音如出谷黃鸝一般動聽。而她手中的短刀刀尖上,尚有鮮血滴落。
「無妨。你去救他,便是救了我。」
這十二歲少年說的話好複雜,讓阿金聽不懂。她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又低頭道:「那人在哪兒。」
「前面……」
少年太虛弱了,連睜開眼皮似乎都很難辦到。阿金綳著小臉盯著他看了良久,忽然俯身給他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你叫什麼名字?」
「宋……宋文禹。敢問恩人姓名?」
「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