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江清越走了
關於這個問題,林哲遠也問過江清越。
那晚,江清越找到林哲遠,請他幫忙護送她離開京城的時候,也是這樣問她的。
林哲遠永遠忘不了當時江清越臉上的表情,他從未見過她那樣的神色。
「我不能讓他因為我,而被萬人唾罵。」她的語氣淡然,可即使如此,她提到周睿安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些許的異樣。
江清越看向林哲遠,眼神認真地說道:「他是飛向九天的龍,大靖需要他這個皇帝,他應該成為一名有道明君,流傳千古,而不是應該為了一個女子,被人議論唾罵。」頓了頓,她繼續輸嘔到:「你也知道,他是多麼艱難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我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林哲遠嘆了一口氣:「這只是你認為的,他不會這麼想,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走了,他該怎麼辦?以他對你的重視程度,到時候可是一番腥風血雨,到時候,甚至整個朝廷都會被震動,相信我,你對他有那麼重要。」
「可是腥風血雨總會過去,他鬧過了之後,總會接受事實,他比你們想像的堅強得多,他一定能挺過去,就算沒有我,他會難過一陣子,可是等他發泄過後,他會擔起自己的責任。」江清越認真地說道:「到那個時候,沒有了我,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皇帝。」
林哲遠嘆息著說道:「看來只有你最了解他了。」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雖然我還是沒辦法贊成你的想法,但我會幫你。」
江清越感激地沖著他笑了笑:「謝謝你,大師兄。」
林哲遠翹了翹唇角:「你既然還叫我大師兄,我當然是要幫你的。」
林哲遠看著江清越清俊的側臉不禁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一轉眼,也過了這麼久,當初江清越剛剛來到威遠鏢局的時候,還只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有些倨傲,武功高強,來歷神秘。
那個時候,他是威遠鏢局的大師兄,身邊師兄弟眾多,可是到最後,是這個入門最晚的師弟和他一起經歷那麼多的大風大浪,如今威遠鏢局只剩下他們兩個了啊。
他又如何會不幫他?
江清越一失蹤,整個京城都戒嚴了,而且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次江清越是被人帶走的,而這一次,江清越明顯是自己出走。
劉敏和洛北全部出動,周睿安特意叮囑過,要打起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因為對手非常狡猾和強大,江清越可是連周睿安都未必能對付得了的人啊!
街道上到處都是搜人的衙差,百姓們一看到這個情況,莫名有一種瞭然的感覺,仔細一打聽,還真是,江清越居然又失蹤了。
大臣們喜大普奔,奔走相告,這皇后沒有了,周睿安能去娶誰?如今眾位大臣,就只盼著江清越能走得遠一點,最好不要回來了,別再狐媚他們英明神武的皇帝了。
不說百姓和大臣們的反應,單說林哲遠,江清越一失蹤,劉敏就帶人把威遠鏢局給圍住了。
林哲遠走出來與劉敏交涉。
劉敏一臉無辜地看著林哲遠道:「林鏢師,你別怪我,也別怪皇上,你也是個明白人,皇上跟娘娘的事你也都知道,如今娘娘不見蹤影,整個京城就你跟娘娘關係最親近,只要娘娘回來,我立馬撤人,現在嘛,就得勞煩你多體諒體諒了。」
林哲遠連連點頭:「我也希望清越能儘快回來,唉,也不知道清越是怎麼想的,好好的皇后不願意做,非要折騰啥呢?」頓了頓,他看向劉敏道:「要不你勸勸皇上,好女子那麼多,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不是?」
劉敏心裡冷哼了一聲,他倒是想勸,周睿安也得聽啊,他估摸著,他們皇上這輩子就是栽在了江清越的身上了!
劉敏可為他們皇上不值了,他們皇上到底哪裡不好了?為了她,皇上做了多少事?可江清越居然還逃了!
劉敏沒有說話,只讓人緊緊地盯著威遠鏢局,然後便去找人了。
一連找了三天,城內幾乎都找遍了,也沒看到人,劉敏去跟周睿安回稟此事,是不是該要到城外去找。
周睿安短短三天,憔悴了不少,人都瘦了一大圈兒,上次江清越被綁,他固然擔心,但那是一種對她安危的擔心,現在卻不同,這次是江清越自己走的。
除了擔憂之外,更多是傷心,她為什麼要走,難道對她來說,他就是那麼不可靠的人么?認為他不能保護她?她這麼一走,就等於放棄了他們的感情,這又置他於何地?
「皇上,已經找遍了,林哲遠並沒有異常。」
周睿安站在窗前怔怔地出神,過了良久,他才低聲說道:「她就那麼不相信朕么?朕會想辦法的,為什麼她一定要走呢?」
劉敏聽到他低落的聲音,心中不禁一痛,他嘆了一口氣:「娘娘大概是不希望皇上再為了她與大臣們發生衝突吧?」
周睿安神色一黯,抿了抿唇角,沒有說話。
劉敏走出了御書房,小福子在門外,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到了一邊。
劉敏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是怎麼伺候的?皇上都瘦了一大圈兒了!」
小福子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著急么?可皇上吃不下去啊!這都兩天了,連水都沒喝多少,還硬撐著身體去上朝批閱奏摺,偏偏那些大臣們還不省心,一個勁兒的跟皇上唱反調,皇上還擔心娘娘,你說,這鐵打的人也支撐不住啊!」
劉敏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怒聲說道:「這江清越怎麼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呢!」
小福子瞪著他道:「倒是你,你到底是怎麼辦差的?這娘娘再有本事,也就是一個人,京城也就這麼大,這麼多天了,你也該把人找出來了,要是找到了娘娘,不就沒這麼多的事了么?」
劉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小福子察覺到異樣,不禁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劉敏低聲說道:「你覺得,把江清越找回來,真的對皇上好么?」
小福子愣了一下,旋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你瘋了?這話你也敢亂說?不要命了?難道你想抗旨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視江清越!如果找不到江清越,咱們皇上該怎麼辦?」
劉敏卻道:「把她找回來呢?皇上會為了她跟大臣們發生衝突,你看看,現在皇上為了她,名聲都成什麼樣了?當初宣德帝對清貴妃寵不寵愛?可是也沒到這個地步啊!」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而且你不覺得,大臣們說的其實有些道理么?」
小福子沉默了下去,關於江清越的身世,其實他們以前就有微詞,他們是周睿安的下屬,對周睿安忠心耿耿,自然是一心為周睿安著想的。
在他們看來,江清越確實並不是皇后的最好人選,只是奈何周睿安喜歡,可問題就在於周睿安太喜歡了,喜歡到現在這個地步,反而讓人開始覺得不安起來。
因為周睿安真的太喜歡江清越了,現在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帝位了。
劉敏輕聲說道:「說不定她走了,倒也是一件好事呢?」
小福子沒有說話,兩人對視了一眼,帶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就在周睿安因為江清越黯然神傷的時候,此時一個迎親隊伍走到了城門口。
新郎的家在城外,來城裡迎親,進城門的時候已經經過了一遍檢查,新郎是個敞亮人,給守城門的將士們都發了荷包銀子,數目還不小,看樣子便是家底殷實的。
不一會,迎親的隊伍便要出城了。
劉敏恰好來到了城門外,看到迎親隊伍,不禁皺了皺眉頭,他身邊的錦衣衛立刻會意,上前攔住了迎親隊伍。
新郎官倒是有些機靈,看到錦衣衛,立刻掏出了準備好的打賞荷包,不過被錦衣衛一把推開。
「來人啊,給我搜!」錦衣衛一聲令下。
新郎官不禁賠笑著說道:「官爺,這都是新娘的嫁妝,沒什麼特別的……」
錦衣衛打開了車上的箱子,都是些女子嫁妝之物,並沒有異常,更藏不下人。
那邊侍衛們也檢查了隨行之人,見並沒有可疑之人,這才點了點頭準備放行。
新郎官鬆了一口氣,還是執意地塞了一個荷包給錦衣衛,這才打算帶著隊伍繼續出發。
「慢著!」劉敏突然開口說道。
新郎官心頭不禁一緊,他表情一頓,轉過頭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大人還有何吩咐?」
「這不是還有一個人沒有檢查呢么?」劉敏慢吞吞地說道,眼神便落向了花轎之中。
新郎心頭一緊,急忙攔在了花轎前,賠禮道:「大人,這是小人的娘子,我們保證都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今日是小人的大喜之日,還請大人行個方便啊!」
劉敏看都未看他一眼,而是道:「來人,把新娘給我請出來。」
錦衣衛對劉敏的話向來尊崇,聽到這話,二話不說便掀起了轎簾,露出裡面端坐著的新娘。
新娘身材高大魁梧,肉滾滾的箍在嫁衣之中,劉敏還沒說話,新娘率先地摘掉了紅蓋頭,劈頭蓋臉地就罵了起來。
「誰啊!誰啊?讓不讓人成親了?我好不容易嫁出去,我容易么?我告訴你,今天誰要是敢阻撓我嫁人!我就去你家去!」新娘雙手叉腰,一張臉被脂粉塗得雪白,根本看不出半點本來面目,就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氣勢洶洶地吼道。
姑娘身材臃腫,又是這麼一副火爆的脾氣,圍觀的百姓都忍不住輕笑了出來,不由得向劉敏望了過去。
今天劉敏要是不放行,說不定人家姑娘真的就賴上他了呢?
劉敏縱橫官場這麼多年,還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姑娘,臉色不禁也有些變了,他急忙擺了擺手:「趕緊,趕緊走!」
好像晚一點人家姑娘就會賴上他似的!
新娘輕哼了一聲,一雙眼落在了劉敏的身上:「就是你攔著我嫁人啊?看你這長得不錯,應該也是個官身吧?你這麼阻擋我嫁人,可是心中暗暗思慕於我?」
劉敏臉色頓時變了,他當了這麼多年的錦衣衛,還是第一次碰見有人來調戲他呢!
劉敏冷冷地看了新郎官一眼,旋即轉身就走。
新郎官急忙給新娘蓋上紅蓋頭,一臉的苦相,彷彿看到了自己未來悲慘的生活。
百姓們一見到這個情況,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以後小夫妻倆雞飛狗跳的日子。
新娘看到新郎,不由得臉色一紅,急忙蓋上了紅蓋頭,又坐進了轎子里,這次迎親隊伍總算是順利出了城。
離開的劉敏,忍不住回過頭望了一眼離開的轎子,眼神晦澀難懂,周睿安以後位相許,一腔深情,卻始終沒能讓她穿上嫁衣,若是皇上知道她為了離開他,輕易地坐上了別人的花轎,皇上應該會心痛欲死吧?
迎親隊伍順利出了城,一直到了城外落腳的地點,新郎從馬上下來,江清越也從轎子里走了出來,等在落腳處的四兄弟等人出來,像看稀奇一樣看著江清越。
「老大,還真別說,你穿上這女裝,雖然丑是丑了點,不過還挺適合你的。」李三槐憨笑著說道。
四兄弟是江清越在戰場上撿回來的,跟著江清越一起回到了京城,本來是想著跟在江清越身邊奔一個好前程,可後來江清越成了女子,又要當了皇后,四兄弟便又跟了周睿安。
好在他們雖是出身草莽,倒也算講義氣,這次江清越找他們幫忙,他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新郎名叫石江,是四兄弟找來的,也是他們從軍之前的朋友,是個可靠的。
石江此時笑著道:「都說這錦衣衛有多厲害多厲害的,今天一看,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被哥們兒給騙了!」說著,不由得有些洋洋得意的樣子。
都說周睿安有多厲害,他手底下人各個都是精英,可是今天跟劉敏打了一個照面,最後還不是被他們矇混過關了。
出身草莽的人,對官府總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如今見自己贏過他們,自然是得意了。
江清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他沒看出來么?不過是想要放我們一馬罷了。」
石江臉上的笑容一僵,他懷疑地看了江清越一眼:「你說他看出我們有問題了?不可能吧?那他為何還要放我們離開?」
江清越淡淡地說道:「你以為隨便哪個平民百姓見到錦衣衛都能這麼鎮定的么?」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只不過是故意放我們離開的。」
更不要說她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就算再如何恨嫁,也該聽過錦衣衛兇殘的大名,她卻敢自己掀了蓋頭,跟錦衣衛統領嗆聲,如果劉敏連這麼大的破綻都看不出來,周睿安也不可能讓他當這個統領了。
其實說到底,不過就是為了放她一馬罷了,兩人心知肚明,只是沒有人說破罷了。
但江清越就是不喜歡石江那副輕蔑得意的樣子。
「這是為何?」書生不禁問道。
書生算是四兄弟中唯一一個靠著頭腦吃飯的人了,連他都想不明白。
江清越沉默了半響,她的臉上還帶著厚重的妝容,還是一副臃腫的模樣,可是偏偏她此時安靜的樣子,讓人有一種不敢小覷的氣度。
「因為,他對皇上忠心耿耿啊。」江清越過了良久,才輕聲說道。
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幾人對皇上忠心耿耿,不是應該把他們抓回去才對么?這放他們一馬也稱得上忠心耿耿?
他們這些聰明人可真是奇怪啊。
沒有人敢去問江清越,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江清越卻是看向了眾人,眼神認真,她一臉凝重地說道:「諸位,我與你們兄弟,在戰場上相識,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我深知,幾位雖當初落草為寇,但也是情勢所逼,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熱血好漢,我江清越能與你們相識,是我的福分!」頓了頓,她繼續說道:「這次讓你們因為我的事,而離開了安穩的生活,是我的不是。」
「老大!你這話客氣了,在戰場上,你救了我們多少次!」
「就是,老大,你說這話就太客氣了!」
江清越微微一笑,「既然你們跟著我出來了,我就不會放任你們不管,以後天高海闊,我們兄弟,便相依為命吧。」
劉洪嘿嘿一笑:「那敢情好,皇上想立老大當皇后,我們老大不稀罕,偏偏願意帶著我們兄弟一起闖蕩江湖,那豈不是說我們比皇上的福分還大?」
「對對!」
江清越聽到這話,不禁微微一笑,她回過頭,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眼神一閃,以後天高海闊,應該就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吧?
江清越想到了很多,從洛北走進威遠鏢局的那天起,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和他的命運已經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她不後悔,如果說,她去威遠鏢局是為了找尋自己的身世的,倒不如說,她去威遠鏢局是為了遇見他。
有他陪伴過這人生中的一段時光,對她來說,已是上天對她的厚待,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把她放在心裡,給了她身為女子最大的寵愛,她已然值得。
她只是覺得有些抱歉,在這一段感情中,一直都是他在付出,而她能給他的卻是太少了,她能為他做的太有限,那麼,不讓他為難,讓他做一個有道明君,這應該是她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現在她要走了,京城這一程,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她的爹娘,又碰見了一群好兄弟,更碰上了相知相許的戀人,她無憾了。
江清越收回目光,跟著四兄弟和石江,大步地離開了這裡。
從此,周睿安,天高海闊,各自安好。
周睿安在御書房大發雷霆,城門前的事,並沒有瞞得過周睿安,周睿安一眼就看出了出問題,劉敏跪在地上,一臉倔強。
「好啊!朕沒想到,你們一個一個的都養大了心思,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有功之臣,朕不敢殺你,朕捨不得殺你?!」周睿安怒聲問道。
劉敏低著頭,低聲說道:「回皇上的話,屬下不敢這麼想。」
「你不敢?!你卻是這麼做的!」周睿安冷聲說道:「為什麼要放走她?!你別告訴朕,你看不出來其中的問題!」
劉敏一臉沉默地不開口。
身後的小福子嘆了一口氣,他真的沒想到,劉敏真的這麼膽大包天,那天的一句戲言,他居然真的敢做!
小福子不由得看了周睿安一眼,他跟隨周睿安身邊這麼久了,對周睿安也算是有所了解了,他發誓,剛剛周睿安真的是動了殺意,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殺了劉敏。
哪怕這個人是跟隨他多年的下屬,對他忠心耿耿。
此時小福子突然有一個念頭,劉敏做錯了,他也想錯了,他們不該認為江清越離開了,周睿安就會恢復正常。
有江清越在的周睿安才是真正完整的,江清越是周睿安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現在他們放走了他最珍貴的東西,也讓那個有血有肉的周睿安徹底失去了他最後眷戀的東西。
他們真的做對了么?讓江清越離開,周睿安真的會如他們所願那樣,恢復正常,成為一個有道明君么?
小福子突然之間不確定起來。
洛北聽說自己好兄弟惹了事,急忙跑過來想要為他求情。
一進門,就看到周睿安一臉殺意地盯著劉敏,洛北心中一凜,心中無比懷念江清越。
如果江清越在這,哪還能那麼複雜?江清越光是往那一站,就可以讓他收斂起所有的怒氣。
洛北跪下去,跟周睿安行了禮之後,才道:「求皇上饒劉敏一命,其實,劉敏也是按照皇上旨意行事!」
周睿安看了洛北一眼,冷冷地說道:「這麼說朕還要獎賞他不成?」
洛北低著頭,輕聲說道:「是皇上說過的,要我們待娘娘如待皇上,皇上有命,屬下又豈敢不從?」
周睿安頓時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