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曉言(一)

第一百零七章 曉言(一)

「你難道沒有愛過一個人嗎?」婆婆的話一直回蕩在耳邊,因著她的這句話,我決心來到平言江的入海處,傳說,這裡是狐仙的故土。

平言江由長江上游分支而下,橫跨鄂贛二省,蜿蜒流轉,直到匯入茫茫東海。

而楚山,是坐落於江尾左岸的一座樣貌奇偉的峰巒,峰頂高聳入雲,常年雨霧縈繞,氣候寒冷,陰晴不定,久而久之,便鮮有凡人再入山探險,流傳世間的,就只淪落成這段與狐仙有關的齋中閑談罷了。

這段傳說由何而來,早已不得而知,可巧是,春秋時期開始,山麓周圍就已經記載著世代都棲居於海岸邊的土著漁民留下的生活痕迹,那是部落的先民發現的,對他們來說,早也是歷史之謎。

野樹叢生,沼澤密布,這裡到處滋養著野獸們的生存鬥爭,一副自暴自棄又自得其樂的原始生態,是婆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描述。蠻荒霸守在此地千百萬年,直到戰國時代的粉墨登場,才使它逐漸被納入文明社會的領地。

我站在鐘樓的角落,四面一片狂舞的夜風,眼下四處是燈火闌珊,疏影重重。我尋覓著江尾的方向,直到密集的橙紅色流光映入眼帘,才驀然想起她意味深長的囑咐。

「狐仙從未離開過,她一直都守在江邊的亭閣,如果你相信,說不定可以見到她。」她的眼睛像琥珀色的玉石,不熱烈,流淌著淡淡的柔光。

「那,她在那裡等誰呢?她為什麼不去找那個人?」

「這世間,女人,還會等誰?」

我倒吸一口氣,彷彿做卧底的當面被人揭出底細一般,急匆匆問她:「那最後,她等到了嗎?」

「也許等到了,也許,又不算等到。」

「您為什麼說話總是模稜兩可?若是好不容易等到了,怎麼會不算?要是怎麼等都等不到,那還留在江邊幹嘛,可不白付了好光陰?」

「你難道沒有愛過一個人嗎?」

我啞口無聲了,直到靜靜聽她說完整段故事,才逐漸從空白中醒過來。

之後,我就來到了這裡,來到了這處江岸,傳說中狐仙最可能出現的地方。我沒有問及婆婆更多關於傳說的取證,更不會貿然問她是如何得知。也許傳說和歷史本來就不相上下,身處同一時空都難得辨別真假,更何況是僅僅依靠那幾本裝模作樣的故事書,和幾塊傷痕纍纍的陶器。

真真假假,結局好壞,都不是我所能評判。我在意的,是這故事的情節怎樣跌宕起伏,人物之間又有怎樣的愛恨糾葛。

自古以來,生命都樂於聚水而居。

漸入深夜,江邊的煙火還是未見消散。

我在涼涼的亭下坐著,托腮,凝視,不言不語。許久不去接觸人群,倒也沒有不習慣的恐懼了,只當自己是一個看客,反正,什麼戲落幕之後都是一樣的荒涼。

要在這座人口五十萬的城市裡找到一隻青狐談何容易?可是,不去找,我心裡的念頭就會一直掙扎。我害怕有一天找不到阿寶,我會不能原諒自己,我會遺憾曾經沒有用盡全力。

這時,游輪上居然有人放起了煙花,引得一陣陣歡呼飄散四野。

我愈發心煩了,瞅著那片江面,憤憤然起身離開。

可是,前走後走,卻都不知道該去哪兒,這才想到自己原來沒有地方可去。

酒店的招牌掛地滿街都是,可我一看到那花花綠綠的廣告燈就直反感,絲毫想落腳的念頭都沒有。

「租房?單身公寓!月租面議。急急急!」後面緊跟著的,是一大串的數字和地址,徑直闖進我的視線。我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看錯,又多讀了幾遍,雖然頭頂的路燈的確昏暗,可我還是辨別清楚了,這就是租房信息,剛好符合我的常住要求。

我想都沒有再想,就撥了電話過去。

「喂,是許先生嗎?」

電話那頭傳來回應。

「您還在租房嗎?」

「在,請問你是在哪裡看到的信息?」

「額,先生,我是在路邊的燈柱上看到的,您為什麼要貼在那上面啊,多不文明。」

「呵呵,不好意思,我是找別人貼的廣告單,我不知道他居然會貼在那上面去了,真是很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那您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去看房?」我抓抓腦袋,第一次租房,真的是有些生澀。

就這樣,時間敲在明天上午,為了省電,我關掉了手機,看著漆黑的屏幕,不禁哀嘆連連,但願今晚睡在這裡,不要被人說成傻瓜,最好,也不要有流浪漢和我搶床位。

耳邊的浪潮聲越發濃郁了,我知道,人間已進入深夜。我側耳傾聽著,似在享受一曲難得的音樂,婆婆說故事一樣和藹的聲音又重現在腦海。

「兵法中曾有九地之說,古人的眼光又大都一致,因此,這裡就成為極有戰略意義的圍地。拱月形的山脈與江尾緊緊相鄰,銜接著礁石散布的海岸,山路狹隘,兩旁又峭壁林立,小道迂迴,入則易,退則難。靈狐一族本來在山頂上過著得天獨厚的悠然生活,它們從不願意與人類有所來往,直到人間權利遊戲的煙火蔓延到這裡,才為傳說的開始展開鋪墊。」

戰爭,可以加快歷史的演變,最後,又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命運真的是很奇妙,他要是來了,萬水千山,夏雷冬雪,也都是擋不住的。」

「王戍十五歲的時候,就主動追隨他父親鐵馬戎征,他領略過大小戰役的驚險多變,也見識過精兵強將的勇氣和智謀,他好學上進,連嚴格的父親都嘆服於他的天賦,那王翦是何等人物,能讓他讚歎,必定是世間難得。也許,他的一生可以像歷史上眾多著名的將領一樣,走上一條揚名萬古的道路,然而,這種故事連小學生也不會相信的。父親太過於偏愛他,又把精力過多地栽培哥哥王賁,對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當平言江之戰拉開帷幕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靜候已久的時機真的要來了,他不願再待在家鄉的高原上靠打獵取樂,他也更不屑於紙上談兵的學習方式,他嚮往黃金百戰穿金甲的男兒氣勢,更想要在兵馬嘶吼的沙場上流盡血汗,甚至指揮千軍萬馬,他認為,只有那裡,才是自己此生的領地。」

「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嗎?」

「是的。」

「大凡男主角都是英氣逼人,樣貌堂堂,文韜武略,必有一精,那王戍是怎樣一副模樣呢?」

「他呀,」婆婆輕笑,像是回憶一個舊友那般,「他好像,都不是呢,在我眼裡,他更像一個淘氣的孩子。」

「好吧!」我只把婆婆的話理解成她對此人的評價,並未想太多,急急忙又問道:「他和狐仙是如何相識的?」。

「這些,便是后話了。」後來,任憑我怎麼問,婆婆都沒有再說,她說,是故事總要留個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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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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