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遇醫師
夜色亦如渲染的墨跡般逐漸濃郁,落英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喉嚨乾澀如同枯涸的水井一樣,每吸一口氣都會隱隱作痛。她站在距『楊柳岸』三米之外的地方,久久不敢靠近,想當初,這地方還是三哥帶她來的呢!她撇過臉不去看那些濃妝艷抹的妓女,只是裝作一個漫不經心的過路人,來回踱著小碎步,尋找那位吃貓怪人的住處。
華燈初上,家家戶戶都開始亮起黃橙橙的大燈籠,對麵茶樓上的攀談聲源源不斷地向耳邊湧來,落英心煩不已,這麼多家門鋪,到底哪一家才是對的呢?正當她焦慮著,忽然感到小腿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抓住,落英往後一看,是點點!原來點點真的在這裡啊!她欣喜若狂,將點點抱在懷裡不停撫摸著,「可把我擔心死了,你個貪玩的大花貓,跑哪裡去了?」她摸來摸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貓背上的包袱不見了!「包袱去哪兒了?」她一邊質問點點,一邊又發現阿貓腿上包裹著厚厚的棉紗。「呀!點點,你怎麼受傷了?」落英心疼地看著它被棉紗包裹的小腿,心中又是一陣懊悔,噙著淚花眼看就要哭出來!點點抬起貓爪子輕拍她的肩膀,不停喵嗚喵嗚地叫著,像是在安慰她的主人,眼神中滿是乖巧。
「包袱在這裡!」一把溫潤而深沉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如一彎穿過雪山的清泉,在落英心間流淌而過。她猛然回頭,竟是一位一襲白衣的男子,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輪廓卻稜角分明。落英心頭一顫,像三月的杜鵑花被突如其來的春雨敲打般,隨雨點節奏輕快地搖擺。她動了動嘴唇,很想走近他,很想跟他說話,卻又不知不自覺猶豫住。白衣男子見她神情如此拘束,只好又走近些,問道:「這是不是你的包袱?」落英抱緊阿貓,怯生生地回答:「嗯。」此時,落英聞到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藥草香,大膽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吃貓?」男子稍顯驚訝,頓時又豁然大笑著說:「哦,你一定是聽集市上的人說的咯!」「對,一位大叔告訴我的!」落英一邊回答一邊用不信任的眼神仔細打量他。男子覺得眼前這位小姑娘對自己還緊緊防備,就正聲道:「怎麼?你真覺得我是一個吃貓的人,那我為什麼還會救了你的貓呢?」落英低頭看了下懷中的點點,問道:「點點的傷口是你包紮的?」男子微微一笑,默許道:「如果你不相信,現在就可以去我家看看,到底,我是不是一個吃貓的怪人。」落英這時才看清楚些,他勻稱的雙唇微微勾起,眉宇間透著一股孤傲的氣息,眼睛很大,大的似乎所有情感都能從這裡流露出來,可偏偏什麼都看不到。她越看越心慌,不覺忘記防備,朝他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楊柳岸』西邊的一座宅落前。落英歪著頭觀察老半天,才說道:「這座宅子這麼簡陋,連塊門匾都沒有,要是有朋友來找你怎麼敢進去呢?」男子向她笑了一笑,心平氣和地說:「誰說門匾就一定要掛在門上,我家的門匾就是門口這兩棵大樹。」「哦,原來如此,古有五柳先生,今有雙木高人,看來你做人還蠻低調的嘛!」男子照舊微笑,不多言語。落英心想,這人該不會真是什麼高人吧,說起話來意味深長的,我都得用腦子想一想才能聽得懂哩!看他這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不是教書育人的先生就是救死扶傷的醫師,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讀書和看病了!一想到這,她就停住腳步,遲遲不肯向前一步,男子愣住,問她道:「怎麼不走了?」落英咽了口唾沫,緊張地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生計,是哪裡人呢?」男子心領神會,不禁搖了搖頭,向她娓娓道來:「我姓楊名雲舒,直隸江寧人,靠賣葯謀生,你還有想問的嗎?」落英鬆了一口氣:「哦,原來你是本地人啊,還是一位藥師,怪不得我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那我暫且叫你楊醫師吧!」落英繼續跟著他走,東瞅瞅西望望,眉眼間滿是好奇。
楊家宅第雖有兩層,但卻異常冷清,院內除了花草繁茂,綠木成蔭,倒也沒什麼可取之處了,唯一讓她感興趣的就是這滿園的螢火蟲!「好漂亮啊!」落英一看到這群綠瑩瑩的小星星,就放下點點直奔花園裡,她一會兒捧著一隻螢火蟲看來看去,一會兒又對著三五結伴的幾隻呼呼吹氣,流連忘返間,好不有趣!孩子就是這樣,專心玩起來什麼都不顧了。只是,忙活了一晚上,連飯都沒有吃呢!落英摸摸餓癟的肚子,喊道:「楊醫師,我餓了!」醫師一聽,連忙吩咐道:「扶弱,去廚房把飯菜熱一下。」落英循聲望去,竟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從屋裡跑出來,她放開手中的螢火蟲,說道:「原來你不是一個人住的?」楊醫師背著雙手,大笑起來:「我一個人住這麼大一個宅子還不得急死啊!」「那扶弱又是誰?」「扶弱是我的徒兒。」「你的徒兒,他是跟你學醫的嗎?」醫師搖搖頭,回道:「扶弱是跟我學習劍法的。」「劍法?」一聽到劍法二字,落英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禁讚歎道:「好厲害,你竟然還會武功哩!」剛巧這時,扶弱端出一盤飯菜從廚房走出來,楊醫師說:「不多言了,快吃飯吧!」
俗話說,食不言寢不語,楊醫師真真是個嚴肅的人,從頭到尾,就沒聽他說過一句話。落英實在餓壞了,一開飯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點點在一旁搓著貓爪凝望她好半天,她都沒有看見,就連一旁的扶弱都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她養的親貓。
十分鐘后,落英吃完了,她抹了抹嘴,鬼頭鬼腦地說:「楊醫師,不如你也收我做徒弟吧!從今後讓我做扶弱的師姐,這樣我就可以一同幫你打理家務了!」醫師和扶弱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像盯怪物似得盯著她,落英心中發毛,無辜道:「怎麼了,多個人多雙手啊,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好吃懶做的!」扶弱端起碗來繼續扒飯,反正他什麼都不懂,他只知道,師傅絕對不會收一個女孩子做徒弟的!楊醫師頓了頓,反問她:「你家住哪裡?」落英以為有希望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就住京城的白記酒庄!」「走,把貓抱著,我送你回家。」楊醫師的表情頓時冷漠無比,溫暖和煦的陽光沒有了,就只剩一輪孤冷的殘月,看的她滿是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