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下 走異域暮年結良緣
第一回下走異域暮年結良緣
當時,保活里和阿古廼緊隨函普身後,衝出了府門。不料被圍府的將卒包剿上來,頓時就被衝散了。兄弟三人都仗著一身武藝,安全脫險。阿古廼棲身於高麗的一座寺院,等到事定之後,又蓄髮還俗,娶妻生子。保活里本想到白山黑水去,誰知走錯了方向,沿著海岸一直向東走去,直至耶懶水的岸邊,才在那裡居住下來,成家立業。兄弟三人逃出虎口之後,再也不曾相見。可是,他們的後代子孫卻相聚一處,開創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這是后話,在此略提一筆,其後將要仔細敘述。
再說函普一路向北走去,他不敢走大道,只好選擇山間的荒僻小逕。白天,他潛身於山澗之內,或者躲藏於樹叢之中。飢餐野果,渴飲山泉。夜晚,他又從這些臨時賴以棲身的巢穴之中鑽了出來,象一隻幽靈似的在茫茫的大自然之中飄蕩,飄蕩。
在一天深夜,函普泅水渡過了鴨綠江,平平安安地跨越了高麗的邊境。這就意味著所有的危險都已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被搬開了。函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渾身也變得輕鬆了許多。
然而,函普還是繼續向北走著,走著。雖然他並不知道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但他始終堅信白山黑水離他越來越近了。也不知迎來了多少個日出,送走了多少個夕陽,又不知翻越了多少座山嶺,淌過了多少條溪流。這一天,他走入一個懸崖深壑之內,只見峻峰突兀,古木參天。徒步行於其間,好象是走入了一個人煙絕跡的地方。在這個遠離人寰的世界里,函普反而產生了一種似乎到達目的地的感覺。
走著,走著,函普忽然聽到了小孩子凄歷的哭叫聲。一聲緊,一聲緩,一聲大,一聲小,穿耳而入,直揪人心。他抬頭看時,只見一隻野狼口裡叼著一個小孩,正步履蹣跚地迎面向他走了過來。大概野狼並沒有發現它前面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陌生的動物存在,它的神情顯得異常的消閑自得,優哉游哉。
函普見狀,迅速地將身一閃,躲在了一塊巨石的背後。當野狼靠近巨石一側的時候,它好象覺察到了什麼異常之處,將孩子放在地上,機警地抬起了頭,豎起了長長的耳朵,四處觀望。猛然之間,象發了瘋似的,繞過巨石,向函普猛撲過來。可是,它萬萬沒有想到,面前這個陌生動物的動作比它更為迅猛。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迎面一道電光襲來,野狼頭上重重地挨了一記悶棍。它拼出最後的一點力氣,嚎叫了一聲,栽倒於地。抽搐了一陣,再也不動了。函普見野狼斷了氣,急忙將小孩抱在懷中,可憐的孩子已經被嚇昏了過去。過了一會,他也許感到了人的氣息與溫暖,或許有了某種可以依恃和信賴的安全感,睜開了一雙清澈明凈漂亮的眼睛,痴痴地望了一會兒,「哇」地一聲哭了。
正在函普不知所措的時候,有幾位獵人來到了他的身旁。他們也許是一路飛跑而來,臉上汗水涔涔,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其中一人說道:「好了,好了,我們靺鞨人的孩子得救了?」另有一人伸出了大拇指,在函普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嘖嘖地稱讚道:「勇士,好漢,英雄!你是我們靺鞨人的救命恩人!」他們手舞足蹈,歡呼雀躍,盡情表達對眼前這位陌生人的尊崇與謝意。
函普從獵人的口中的知道,他已經來到了靺鞨人聚居的白山黑水之間了,不禁驚喜之極,以至於昏厥過去。
靺鞨是一個古老的部族,古時稱為肅慎氏,因為音訛,也有稱息慎氏和稷慎氏的。在《竹書紀年》之中,有肅慎人於虞舜二十五年入獻弓矢的記載。周朝建國,臣服於周。在周武王和周成王時,曾以「楛矢石砮」向周納貢。秦漢之際又稱挹婁,南北朝的北魏時,又改稱勿吉。其時勿吉部族有七個大的部落,稱栗末部,伯咄部,安車骨部,拂涅部,號室部,黑水部,白山部。隋朝時改稱靺鞨,而七個部落首領聚議商定,都在各自的部落名稱後面加上「靺鞨」二字,稱為「某某靺鞨」了。到了唐代,僅僅有黑水靺鞨和栗末靺鞨著稱於世,而其它五個部落已從世間銷聲匿跡了。栗末靺鞨初時依附於高麗,世姓大氏,唐太宗派遣大將李勣東征高麗,栗末靺鞨首領率部退保東牟山。后又稱王,創建了渤海國,傳有十餘世。國有文字,禮樂,官府,制度。設有五京,所轄有十五府,六十二州之地。渤海國的第一個國王名叫大祚榮,其首府中京設立在今黑龍江省安寧市西南的渤海鎮,大祚榮曾被唐玄宗封為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公元922年為遼太祖耶律億所滅。黑水靺鞨世居古肅慎之地,東臨大海,南接高麗,居於長白山和黑龍江之間,即所謂的白山黑水之地。黑水靺鞨初時也依附於高麗,曾以十五萬之眾往助高麗相拒唐將李勣之軍,敗於安市。開元年間,其首領往朝唐玄宗。唐玄宗為其設置黑水府,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又置長史之官以監其地,並賜其姓名叫李獻成。其後,當栗末靺鞨強盛起來並建立了渤海國的時候,黑水靺鞨又役屬於渤海國,和唐朝的來往遂告斷絕。五代之時,遼太祖滅了渤海國之後,黑水靺鞨又改稱女真。女真又分為南北兩大部分,在南者入於契丹之籍,稱為**真。在北者不入契丹之籍,稱為生女真。生女真所居之地有一座著名的山脈,即長白山,連綿千里,古名不咸山,又稱太白山、太末山,在遼時始稱太白山。山顛有泉,下注成湖。湖中盛產珍珠,價值千金,十分珍貴,時稱東珠。湖水分流而下,向南流者為鴨綠江,向北流者即混同江。混同江即今松花江,和嫩江交匯之後向東而流,匯入黑龍江。靺鞨人以游牧、狩獵為生,山川湖澤造就了他們健壯的身軀,也賦予了他們粗獷豪邁的性格。從部族首領到部落民眾,尤為看中孩童,以為這是一個部落興旺發達的象徵。當日,不知從何處竄出幾隻野狼,襲擊了他們的部落。有的野狼被打死了,但是一隻野狼卻叼走了部落中的一個小孩。他們把這件事看得比天塌地陷還要嚴重得多,以為這是一場滅頂之災就要降臨到他們部落的不吉之兆。
正當部落中人傾巢而出,追尋被野狼叼走的小孩的時候,他們欣喜地看到了令他們寬慰的一幕:野狼被打死了,小孩得救了。眼前這位看來失魂落魄的陌生人就成了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好漢,他們把他看成了降臨在他們部落上空的吉祥之星。於是,象是迎接天神降臨人間似的,用虔誠虔敬的心情將昏厥中的函普抬進了他們的部落。
在白山黑水的巍巍峻岭,莽莽林海之間,流淌著一條小溪,名叫仆骨水。仆骨水象是白色的飄帶,在山谷之間繞來繞去,最後流入混同江中。在仆干水流域居住生活著靺鞨部族中的一個部落,因為部落中的人都姓完顏,所以又稱為完顏部落。完顏部落中人散居於仆干水兩岸,居住在河東的稱為東虎族,居住在河西的稱為西虎族。西虎族的首領名叫蒲甲,而函普所救的就是西虎族中的小孩。
這日下午,函普終於從昏睡中醒了過來。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只聽得氈帳內外響起一片歡呼之聲。又見一個大漢大踏步地走進了帳篷,在他身後捲起了一股旋風。大漢沖著函普說道:「勇士,好漢,你這一睡就是兩天兩夜,既不吃,也不喝,可把人嚇壞了。」
當日,那位大漢設宴為函普接風洗塵。直到這個時候,,函普才知道大漢名叫蒲甲,是當地部落的首領。蒲甲說道:「為了感謝勇士救了我們女真人的後代子孫,乾杯!」一句話將函普說的呆了神,他遲疑地說道:「這裡不是居住著靺鞨人嗎?怎麼又會出現女真人呢?」蒲甲聽言,大笑著說道:「哈哈,壯士有所不知,靺鞨人就是女真人,女真人就是靺鞨人。過去叫靺鞨人,而現在卻叫女真人了。」函普聽言,恍然大悟,舉杯說道:「非常感謝熱情好客的女真人,乾杯!」
在飲宴之際,函普一直在思索著一個奇異而有趣的問題,他暗自想到:「按當時當地之語,『肅』與『息』同音,而將『里』與『真』二字合在一起念,又與『慎』字音近。所謂『女真』者,即古之『肅慎』也,而『女真』又與『朱理真』語音近似,我乃朱理真之子,難道這裡將是我的歸宿之地,避難之所不成?也許,仆干水西岸就是朱理真的後代子孫延續、興旺的地方了。」
酒過數巡之後,氣氛變得十分熱烈。蒲甲盛情相邀道:「壯士給我們部落帶來了吉祥,全部落的人都希望壯士能夠留下來。」函普聽言,激動地說道:「實不相瞞,我乃落難之人,正愁無處棲身。多蒙挽留,感激不盡。」
部落中人聽說函普答應留下來,都高興極了。蒲甲帶著函普前去拜見西虎族的祖先——說是祖先,其實只不過是供放在一個十分神秘山洞裡的一個完整的人的骷髏而已。次日,蒲甲又領著他去拜望了本族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從此,函普就正式成為西虎族的一位成員了。
函普和大家一起下河捕魚,入山狩獵。和眾人分享歡樂,分擔憂愁。他既勇猛無畏而又勤勞熱情,獲得了本族人的信任和尊重。
冬去春來,夏盡秋至,一年一年地過去了,函普到底在西虎族度過了多少個春秋,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然而,函普依然孑然一身,無有妻室。按照當地的習俗,異族人不得與本部族人通婚。因為這個緣故,函普和西虎族人之間,在感情上依然被一堵牆所阻隔,他感到十分孤獨。有時,不由得想起了哥哥和弟弟。他曾偷偷的尋找過弟弟,可又一無所獲。他明明知道哥哥依然還在高麗,又不敢冒然返鄉。最後,不得不大哭一場,依然回到仆干水畔。
東虎族和西虎族雖然隔水相望,同姓完顏。可是,為了各自部落的生存和興旺,經常為了爭奪草場、獵場而產生矛盾,甚至以棍棒相見。在一次械鬥中,東虎族的兩個人被西虎族的人打成重傷,回村后不久就死去了。東虎村的人咽不下這口氣,尋機報復。從此,兩族交惡如仇。每年之中,總要發生兩三次大的惡鬥,並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場無休無止的爭鬥,將所有的人幾乎都卷了進去,只有函普算是例外。因為他不是本族的血統,蒲甲不讓他參與其事。
有一次,蒲甲和全族的人為三個在械鬥中不幸喪生的人舉行了隆重的祭祀儀式,其後又將三具遺體焚為灰燼,撒入仆干水中。他一會兒望著河的對岸,一會兒望著河水,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內心十分痛苦。函普見狀,走近了他,想安慰他幾句,只聽得蒲甲喃喃自語道:「罪過呀,罪過!何時能解此怨,何人能解此怨?」函普說道:「首領,我願意效勞。」蒲甲說道:「只要你為部落中人解除此怨,使兩族人言歸於好,不再仇殺,我一定重重謝你。」
這一日,函普趟過了仆干水,到了東岸。東虎人見他是從對岸來的,將他按倒在地捆了一個結結實實,又帶著他來見首領聖者貨。聖者貨見是函普,親自替他鬆綁,以禮相待,視為上賓,對他說道:「在你手上,沒有沾染東虎族人的鮮血,我以朋友相視。請問,來此為了何事?」函普聽言,哈哈大笑,說道:「人常言,『冤家宜解不宜結。』我這次冒險而來,是特意前來解怨。」聖者貨將函普扶於上座,深施一禮,說道:「多謝了,多謝了。賢者之言,不能不聽。可是,這『怨』又是如何解法?」函普說道:「一個人死了,活著的人為他復仇。其怨越結越深,受害者越來越多,那能有個盡頭呢?依我看來,倒不如償物抵命,不但能消除怨仇,反而會得到利益。兩全其美,豈不更好!」聖者貨深思片刻,說道:「好,這個主意不錯。可是,我同意了,蒲甲要不同意,也是枉然。」函普說道:「請首領不必多慮,西虎族的事,包在我的身上就是了。」
函普起身告辭,聖者貨問道:「函普,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函普說道:「要是我沒有記錯,應該見了六十度草青草黃了。」原來,女真人沒有文字,更不懂得計算歲月,而以草青一次,草黃一次為一年。聖者貨聽了,連連搖頭,說道:「不象、不象。」其後,他又故作神秘地說道:「函普,要是你能將兩個部落的恩恩怨怨一筆了結,我一定會成全你一樁好事。實不相瞞,我們部族中有一位賢女,還沒有嫁人。年紀和你相仿,或許比你要小。要是你願意,我就作主了。」函普說道:「多謝首領一片美意。人常言:無功不受祿,等我了卻了這一樁事,那時任憑首領作主就是了。」
蒲甲送走函普之後,靜坐帳中,等待迴音。正午之時,他見函普又趟過了仆干水,急出帳外相迎,又忐忑不安地問道:「函普,怎麼樣?」函普高興地回答道:「行,成了。」蒲甲一聽,連眉眼都笑了起來,他激動地拍著函普的肩膀,連聲說道:「函普,真行!你給部落帶來了吉祥,全部族的人都會感謝你的!」
幾天之後,蒲甲和聖者貨各自率領部族中人,聚集在仆干水的兩岸,面對涔涔而去的流水,遙對巍巍的群峰,歃血為盟,永不相犯。
誓言由函普宣讀,只聽他一字一板高聲念道:「凡今後有殺人者,向受害者之家賠賞二十匹馬,十頭牸牛,六兩黃金。受害者之家得到賠賞之後,兩兩釋嫌,不得再行歐斗。」
函普的話音剛落,蒲甲和聖者貨各自從杯中取出一把尖刀,將左膀小臂刺破,兩人的鮮血一滴一滴落進用野獸頭顱製作的大瓢里,互相交融在一起。函普將半瓢殷紅的鮮血全部傾入仆干水中,兩位首領又同時立誓:「請巍巍長白山作證,請滾滾的仆干水作證,如有違約者,天誅地滅!」
誓罷,函普劈木為尅,作為契約。蒲甲和聖者貨在上面都刻上了各自部落的圖騰,東虎族是一隻卧虎,西虎族是一隻蹲虎。
在片刻的寧靜之後,兩部落的人都沸騰起來了。有的低聲抽泣、淌淚,有的高聲歡呼、
雀躍。給兩個部族帶來災難的象幽靈似的仇恨之火終於熄滅了,壓在人們心頭的令人窒息的
磐石砸碎了,束縛人的精神枷瑣解開了。
蒲甲沒有食言,他送給了函普一頭青牛作為聘禮。當在芳草萋萋,鮮花盛開的季節,兩個部族的民眾隆重地為函普和他的妻子舉行了婚禮。六十歲的函普娶了妻室,有了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這件事在女真人中廣為流傳,被視為一時美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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