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百二十六章:太刀當決斷,寶劍有陰陽。

江湖 第一百二十六章:太刀當決斷,寶劍有陰陽。

元龜二年二月,大海之濱,鹿島神宮。

這日本極東之地依舊寒冷,東風遲遲未見,漫天西風吹去又漸漸化作北風呼嘯。

「千秋,你去稟告神宮中人,就說我欲拜見鹿島劍聖。」白玉京看著鹿島神宮高大的赤紅樓門,他雖然也不相信奪走蓬萊仙島海圖的人是這間神社的主人,但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還是要來看看的。

不過,畢竟對方也是一名劍聖,所以他也不想大張旗鼓,只想著借論劍的名義詢問一二。所以他在大宮城待了近四個月後就將那些跟隨他的浪人武士都留在了大宮城,包括九野泉。他終究都是被驅逐出去的弟子,不方便拜見冢原卜傳,只帶上了北原千秋。

北原千秋還沒有迎上去,就見那樓門中走出來一位寬袍青年男子。

「道長,劍聖大人在裡面等你多時了。」

「戶田殿,你怎麼在此?」北原千秋驚訝道,那男子正是先前從伊勢一直跟隨白玉京到富士山的戶田勢源。

「聽九野殿說道長想與劍聖大人論劍,此等盛會豈能錯過,所以我就在此早早等候。」戶田勢源走到白玉京身前施了一禮,讓白玉京先行。

白玉京記得此人,在大宮城四個月他雖然多次游賞富士山,但還是回抽空指點那些浪人武士的劍法,戶田勢源的劍法可以說是除了九野泉之外最厲害的一位,甚至和那位後來的「天下第一」劍聖上泉信綱的弟子龍宮互友不分伯仲。

此人先前可沒有特別厲害的師父,能做到這一點足見其劍道天賦。

三人走過樓門,就見一名身穿神官衣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那人高聲說道:「家父在鹿園相候。」戶田勢源連忙朝白玉京和北原千秋說道:「這位是劍聖大人的嫡子彥七郎。」

彥七郎顯然是和戶田勢源一起出來迎接白玉京的,但卻在樓門內止步,說明還是對白玉京這位大明來的劍聖有些不服氣。畢竟,在他想來,白玉京和他的兒子一般年紀又何德何能能稱呼劍聖,與他父親齊名?

就算是那位「天下第一」的上泉信綱在他看來若不是蒙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抬舉,整個日本諸國當中也只有他父親這一位劍聖。

只是父親大人吩咐在前,不得無禮,不然他都得先拔劍試試這位天朝劍聖的手段。

四人一路行來,經過社殿才七繞八繞來到了一片園林當中。一路上神宮中人見了白玉京諸位也目不斜視,只是朝彥七郎見禮,顯然對於白玉京這位天朝劍聖的到訪宮中並無宣揚。

這兒正是鹿園,園中飼養著武瓮槌大神的神使,也就是日本常見的小花鹿。這些花鹿見了白玉京等人多驚慌失措遠遠跑開,唯有一隻小花鹿似乎跑迷糊了朝白玉京等人方向撞來。

彥七郎正準備驅趕,卻見北原千秋手一揮,那花鹿竟然溫順地停在了她面前,任她撫摸它的脖子。

「咦?」彥七郎很是驚訝,他記得這些花鹿很是怕生。他算是經常餵養這些花鹿,卻一直都沒辦法撫摸它們。這小姑娘第一次來,這隻花鹿竟然不怕她?不過,這都是小事,他雖然心中驚疑,卻也沒有說出口。

園中有座亭子,亭中坐著一位老者。

老者鬚髮皆花白,身高不過五尺,看起來很是瘦小,正閉目養神。等白玉京等人靠近亭子三丈之時,才睜開雙眼。先是看向白玉京,又看向北原千秋。

看到北原千秋的雙眸時老者眼神也閃過一絲疑慮,不過也沒說什麼,只是朝白玉京說道:「大明不愧是天朝上國,如此人傑地靈,年輕一代竟然還有閣下這等人物,倒是老朽失禮了。」這老者正是鹿島神宮之主,劍聖冢原卜傳。不得不說此時的大明還是被日本奉為宗主國的,所以會大明官話的人頗多,這冢原卜傳也會。

想來也是,九野泉會大明官話說不定就是向他學的,只見他站起來后竟然又連忙躬身朝白玉京行了一禮。

「父親……」彥七郎怎麼也沒想到,父親堂堂日本第一位劍聖竟然會向白玉京這等年輕人行禮,本想阻止卻礙於父親平日的威嚴,只喚了一聲父親,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雖然知道日本禮數之多,但白玉京還是不敢受一位老者大禮,也是躬身還了一禮。

「貧道白玉京見過劍聖。」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道長好名字,且入亭中。」冢原卜傳早就準備好了清茶,「七郎,你先退下去吧。」

彥七郎原本還想著在旁邊伺候,聽冢原卜傳這麼一說連忙告辭。

「聽勢源說道長你是為論劍而來?」

白玉京喝了一口清茶,笑道:「實不相瞞,論劍是假,倒是有一事相詢。」

「額……」冢原卜傳似乎有些意外,喃喃道:「我聽聞道長自踏入日本以來一路東行,劍挑數座神宮,老朽還以為道長是為老朽這劍聖之名而來。」雖然聲音很低,但在座的誰都聽得一清二楚。

白玉京不由苦笑,他先前為了搜尋功法似乎是頗有些跋扈。

「劍聖說笑了,貧道本是方外之人,此來日本只為尋一件故人遺物,不知劍聖可知柳生一鳴?」白玉京說完,直直地望著冢原卜傳。

冢原卜傳聽他提起柳生一鳴,不由微微一怔。

「你說的應該是醍醐寺休豐法師的大弟子吧,你竟然認識此子?休豐法師曾言其弟子之劍鋒利可冠絕天下,當時還不以為然,後有人傳言其弒師而走,確實當得此言!」

說到這兒,冢原卜傳長嘆一聲:「劍者,決也,斷也!拔劍而起便當決生死,持劍而行豈能不斷七情?內如金石,外如刀刃,不可謂鋒芒不盛。只是可惜休豐法師,甘願捨身而成全其道!」

說完,看向戶田勢源:「你的劍雖然夠快,卻少了這一份決斷,失之於剛強狠厲。」

戶田勢源連忙施禮道:「多謝劍聖大人指點。」卻見白玉京微微搖頭,不由一怔。

「劍聖此言差矣!如你說言,劍乃兇器也,非決斷無以狠厲剛強!但盡觀我大明,在朝在野,公卿匹夫所持之劍皆言君子之劍。故劍開雙刃,是分陰陽,並與剛柔。所謂劍道,剛不持久,柔不恃強,唯兩者並濟無以久無以強。此亦君子之道,內聖而外王。」

冢原卜傳聽了白玉京的話也不反駁,日本之劍道本就因戰亂而興起,持劍者即殺人者。若無此決斷,何以百戰百勝,視死如歸。

但戶田勢源卻是不由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小太刀,正如白玉京所言,日本的劍即是刀,只開了一刃,十足兇器,所以唯剛唯強。大明的劍他是見過的,皆開雙刃,可剛可柔。

冢原卜傳說他的刀不夠狠厲所以才久久不能精進,這話也沒錯。戶田勢源從小生活的富田家本是越前大姓,武士出身的他習劍以來多是和親弟弟或侍從比劍,往往只論高下不分生死,所以劍法雖精卻少了一份決斷。

對於這一點他早就明白,所以還特意改姓戶田脫離富田家。

「道長你剛才說起柳生一鳴,莫非此人去了大明?」冢原卜傳當然記得,柳鳴一生正是休豐法師從大明遊學時帶回來的弟子,若說柳生一鳴在弒師後去了大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是,他本名柳鳴生,貧道此來正是為尋其遺物。」白玉京又直言不諱地說道:「三年前本託付淺間神社坂上神官愛女坂上櫻子回富士山尋找遺物,只是三年來杳無音信,貧道這才不得不孤身渡海而來。」

「可惜等貧道到了富士山才知道有人殺了坂上櫻子帶走了柳家遺物,貧道只好再次東行。」

冢原卜傳突然哈哈大笑:「莫非道長認為是老朽殺了其人?」

他這話一出,戶田勢源頓時色變,他原本以為白玉京只是來尋劍聖論劍,相互切磋交流,現在看來似乎另有其因,難道真要動手分個生死不成?

白玉京神色平靜,緩緩說道:「劍聖多慮了,只是坂上櫻子等三人死時渾身上下無一傷痕,亦非中毒饑寒而死。貧道聽聞劍聖有一門絕學能令人壽終正寢,特來相詢。」

他的話才說完,戶田勢源和北原千秋頓覺亭中溫度似乎冷了幾分。那冢原卜傳剛才還開懷大笑,這時臉色卻是變得冷若冰霜。

「是九野泉和你說的……」

冢原卜傳說起九野泉三字時似乎語氣都有些變了,「怪不得,大和國春日大社的澤仁主祭會死在你的劍下。閣下,你可知他是我一生之中難得的故交之一。」

原先還稱呼道長,此刻卻是異常生分得稱呼閣下了。

白玉京臉上神色微變,還沒有說話,就聽冢原卜傳繼續道:「其實你若不來,老朽未必會為其報仇。但今日你既然來了,老朽也不得為為其向你討個說法。」

「當然,你若想要見識老朽那門『秘劍』就看你是否有那本事了!」

白玉京搖頭,話已至此,也罷,就見識下這位日本劍聖的手段。驀然他又想起九野泉,莫非當時他就想到了今天這一幕?不過,縱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區區日本彈丸之地,有誰能拭其鋒?

而白玉京正想著的九野泉此時正偷偷潛入了鹿島神宮,來到後山一座閣樓。

閣樓上一名麗衣女子正在畫畫,突然見到登上樓來的九野泉,剎那整個人都呆住了。手上的畫筆也瞬間灑落在畫紙上,原本已經畫好的雪山頓時一片模糊。

正如她的心,也是各種念頭交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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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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