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尾聲
龍龜負島,踏天而行。
等到它馱著的仙島完全從海中顯現,無盡陰影也徹底覆蓋了這一片海域。
白玉京和姚明月似乎分別做了一個夢。
白玉京看到東海之濱,沈家與柳家相依為鄰。他看到無數江湖客的到來,鮮血與火焰將沈家與柳家覆滅。也就是那一個晚上,沈家嬰兒隨之出生,因為早產又受了驚嚇,性命垂危。
看起來一直沒有變化的老道士和一位神清氣朗的白髮劍客兩人放下了爭鬥,分別以真氣貫通嬰兒全身,連接了任督二脈,將受創的嬰兒救活過來,最後那嬰兒隨老道士去了西北關中。
他看到西安府城外,扮做乞丐的葉希鵬,騎著棗紅馬的姚明月,他看到武當山下,有著烏魚腦袋般的黑衣老頭將一名少年強行帶走,直奔塞外,他看到鬍鬚蒼白的老僧帶著一個瞎子少年行走在茫茫草原之上。
他所經歷的,無論是有記憶還是沒記憶,看到的還是沒看到的,一幅幅畫面出現在他的眼際,直到他和姚明月出海。而畫面也隨之一變,他們沒有看見什麼神龜負島。
兩人在海外漂流了近三月才回到陸地,還未等他送姚明月回四川,姚明月便在途中香消玉殞。而他則因為反覆嘗試用太始經解除太玄經之弊端,早已經滿頭繁發。
在姚明月去世之後,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塞外山川,又回到海上尋找蓬萊仙島,最終在暴風雨中生機枯竭而亡。
而姚明月與白玉京一般,她也看到了她的一生。唯一與她想象的不一樣的是,在畫面中的姚明月沒有遇見白玉京,她一樣成了太白劍客,在京城逆轉了太玄經,沒有白玉京相救,她支撐到了葉希鵬的到來。
在那個姚明月的人生中,其他人都存在,就是沒有了白玉京。她一樣倚靠心真經止住了太玄經之弊端,成了劍公子遊戲江南。後來她依舊遇到了柳鳴生東渡而來,太玄經弊端複發。
因為沒了白玉京,她在收下敬亭為弟子后便一直隱居在峨山下,直到生機斷絕,埋劍太白樓。
二人看著那一幅幅畫面都為之痛哭,只是白玉京是真的傷心痛哭,而姚明月卻是喜極而泣。
白玉京傷心的是他窮盡辦法也沒能解除太玄經之弊端,眼睜睜地看著姚明月在他面前死去。姚明月高興地是,那個畫面中的姚明月是那般的孤獨,從生到死也只有一個人,而如今的她至少還有一個人陪伴著她。
白玉京放聲大哭,不知是否受他哭聲感染,四周似乎也傳來無數道哭聲,天彷彿地萬物皆為之痛哭!
他不禁放眼看去,上下四周一片白茫茫,哪裡還有小船與姚明月的存在。但明明一片虛無,哭聲卻越來越多,響徹天地。隱隱約約,在那白茫茫一片中他似乎看見九天之上的神佛盡皆痛哭,九幽之下的妖魔亦為之痛哭。
還有那生活在天地之間的渺渺眾生,更是痛哭不已!
而哭到最後便漸漸失聲,只有白茫茫一片,無邊的冷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隱隱響起一聲長嘆,那人長嘆之後,似乎喃喃自語,又似乎在拷問白玉京:「你可知道為何眾生都在悲哭?漫天神佛為何而哭,妖魔鬼怪為何而哭?」
白玉京沉默不言。
那人似乎在冷笑,又似乎在自嘲:「你哭的是姚明月一人,不得長生,紅顏早夭。」
「但眾生都在悲哭,神佛鬼怪都在悲哭,他們不僅為自己悲哭,也為這片天地悲哭……大劫來時末法天,真仙亦是妄稱仙。凡塵難有渾元果,從此道德不兩全。」
「凡塵難有渾元果,天地末法,無論是神佛鬼怪都再無長生,更別說渺渺眾生。」
這聲音說完,白茫茫一片突然出現一座草廬,紮根蒼穹之上,孤獨而又縹緲,蒼茫而又幽深。
草廬中,一道人盤膝而坐,閉目養神。等白玉京看向他時,他也睜開了雙眼。雙眸中黑白輪轉,彷彿蘊藏著一片未曾開闢的天和地。
頓時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白玉京踏入了草廬之中,白玉京看著那道人模樣驀然覺得有些熟悉。
再看那道人時,那道人似乎變成了一具白骨,又似乎是活生生的人。白玉京腦海不禁出現一個畫面:山中樵夫路遇白骨,正欲將之掩埋,突聞那白骨吟唱道:「昏昏黑黑睡中天,無暑無寒也無年。彭祖壽經八百歲,不比陳摶一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