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第八章: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第一卷:江上風波惡 第八章: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塞外悲風切,交河冰已結。瀚海百重波,陰山千里雪。

時值寒冬的塞外正如此詩中所言,甚至猶有過之。茫茫塞外,冰天凍地,人踩在荒蕪地原野上到處都是冰渣子,不多的河道都已經冰封。成群的牛羊要麼被凍死,要麼被宰殺。

以游牧為主的蒙古人用毛氈搭成帳篷以避風雪,而在距離大同府往西北兩百多里的地方,上百座帳篷成群地連接在一起。這兒屬於蒙古土默特部,除了蒙古族人還有不少漢人,或為奴隸,或為商客。

「赤龍來時易發癲狂之症?應是熱血衝撞沖脈,導致精神亢奮。三棱兩錢,薑黃三錢,紅花一錢,生大黃三錢,甘草一錢,用水煎服。」

大雪雖然消停,寒風正盛,在一座帳篷外卻排著一條隊伍,陸續有人進出。帳篷里傳出一道清脆的聲音,這蠻夷之地竟然還有人行醫?看那行醫之人不過十五六歲,穿著毛氈大衣,長得頗為秀氣,只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缺了些生氣,顯然是個瞎子。

他一邊說著藥方,一邊拿起腰間的酒葫蘆,嘩啦啦就往嘴裡倒。似乎灌得急了些,不由打了個飽嗝,濃郁的酒氣四散開來。那些看病的蒙古人見了也不為奇,反而贊道:「好酒量!」

在他身後,有位身穿百衲衣的老和尚很熟練地從各個藥箱中找出適量的藥材,打包好遞給那個蒙古漢子。那蒙古漢子咧著嘴笑著接過藥包,恭敬地向那老和尚拜了一拜。

兩人就這般給人看病抓藥忙活了一個大白天,那些看病的人有得給些乳酪奶酒肉條,有些給點瑣碎的金銀。實在窘迫地沒東西給老和尚也不說什麼,那些蒙古漢子往往會給老和尚行跪拜之禮,誠心地誦一兩聲佛號。

「老和尚,我們的葯也快用完了,正值換季,最近患風寒的人頗多,桂枝得多購買些。」少年說道。

「小道士,怎麼樣,我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半個月來由你給人治病感受頗深吧?」那少年明明尋常人打扮,這老和尚卻叫他小道士。

原來,這少年正是僥倖從烏鱧手中逃脫的白玉京,當時天雷地火之下,被老和尚救了,才免於一難。只是,老和尚醫術雖精,但也沒遇到過白玉京這等以五臟孕育五行之氣導致雙目失明的癥狀,並不能治癒白玉京的眼睛。不過想著白玉京是因為肝臟木氣過盛,老和尚便想了個以火克木的辦法,酒烈如火,喝烈酒正好可以損傷肝臟木氣。

所以白玉京這一年多來除了跟隨著老和尚一邊學醫,一邊遊走在這茫茫塞外。日常酒不離身,每天都得喝上它幾壺酒。當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本他雙目能看見外面的時候,思緒頗多,胎息經自進入入境后便止步不前。

但眼下看不見外物,又常常酒醉,頓時心思空明,一念不起,無論行走坐卧都能瞬間入眠,一點都不受外界之影響。這一年多以來,白玉京就以超乎人想象的速度衍生真氣,流經十二正經,達到真氣周天循環。

畢竟,常人功法必須盤膝靜氣,苦苦壯大真氣,最多不會超過一兩個時辰。時間一長,還容易走火入魔。而白玉京憑藉著胎息經,只要入眠真氣就自我運行,以前只是晚上睡覺,而今無論行走坐卧,都能入眠,其修行一天,幾乎抵得上常人十天半月。

這也算是一飲一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老和尚對於白玉京是很滿意的,儘管看不見,但無論是悟性還是記性都遠超常人。各種草藥藥方只要說上一遍,白玉京就能牢記於心,甚至在遇到各種病症時根據草藥藥性,配合君臣主輔,來調整藥方。

只可惜,白玉京是個小道士,這點讓他很是不滿意。

「大和尚,我們能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一世。就如去年秋後,俺答汗率兵圍困大同府右衛將近半年,雙方死傷無數。前兩天還聽巴爾圖說,為了紅門口馬市,今年秋後俺答汗可能又得興兵。」白玉京緩緩說道,「古人曾雲閑雲野鶴無常住,何處江天不可飛?老和尚,你為什麼一定要呆在這塞外?大明國土三萬里,何處不可行醫?」

這話憋白玉京心裡許久了,他總算是說了出來。

老和尚明顯一怔,沒想到白玉京會問這個問題。稍微遲疑一下,又淡然了,笑道:「既然你問了,和尚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我本是少林弟子,江湖人稱三痴和尚……」

白玉京聽他這麼一說也是微微一驚,江湖自古以來,都以少林為尊。若不是本朝太宗推崇武當,借武當之力打壓魔教,武當也不可能崛起。縱是如此,也只是南武當北少林,並肩稱雄。

當然,白玉京還是太年輕,沒聽說過三痴和尚的名頭。三痴和尚與其說三痴不如說三絕,詩書劍三絕。

「後來有一次犯了戒,老和尚我喜歡上了一位姑娘……」

白玉京明顯地感覺到老和尚的神情柔和了起來。

「她是察哈爾的女兒,那時候我在塞外鑄劍,遇上了她,她騎著潔白的馬兒,如同佛經上的天女一般純潔而又美麗。我破戒了,而千不該萬不該我將她帶到了少林,我要還俗……」

說到這,老和尚聲音有些低沉,眼中悲傷一閃而逝。

「她死了,我並不知道那是魔教賊子的陰謀,誤以為是戒律堂的了無師伯殺了她……」說到這老和尚沒有往下說,白玉京也能想象的到。「就這樣,我叛出了少林,重新來到這塞外,這一呆就是四十多年……」

「這兒是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佛說人死後會有來世,我希望再見她一面。」

這夜,老和尚說了很多話,還給白玉京介紹了兩把劍。一把是他腰間的軟劍,還有一把藏在劍匣中,是一把黑黝黝未有開鋒的重劍。重劍名落日,軟劍名孤煙,是那姑娘取得名字,說塞外的風光也只有這兩種永遠存在。

白玉京失眠了,他從沒有過這般的經歷,縱然是眼睛還能看見東西的時候都沒有失眠過。老道士曾經說他最適合胎息經,閉眼就能睡覺,還不容易起雜念。

但這一晚上,他時而夢見一位火紅衣裙的姑娘騎著赤紅色的烈馬帶著他在草原上奔騰,看那筆直的狼煙,看那凄美的夕陽。又時而夢見武當山上那位倔強的少女,不吃不喝,等他上前去又消失不見。

翌日,老和尚瞧見白玉京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我教你一招劍法。」

白玉京微微一愣,他突然想到那個教他拳法的男子,拳法就是劍法,劍法不過是拳法的延伸。儘管有好長時間沒有練習,但那一招一式都銘記於心。

老和尚不管不顧,拉著他迎著漫天風雪而去。

一直走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座附近最高的山丘上,老和尚低吟一聲佛號,說道:「江湖人稱我詩書劍三痴,但這四十年來,紙筆功夫我基本都已經放下,唯獨那兩把劍未曾遺棄。」

「這麼多年來,這兩把劍一直追隨我左右。王摩詰有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我一直在想,詩中有畫,這詩中何嘗不是有劍法存在。當年明月奴以太白詩做劍法……」

說到這,老和尚突然笑道:「說起來,那明月奴的傳人和你同名同姓,也喚作白玉京。白玉京開創了江湖第一劍派太白劍宗,八百年來佔據劍道巔峰。她明月奴可以,我為何不行?」

「這些年來,憑藉著這句詩,我也參悟出一招劍法。」

老和尚突然一抹腰間軟劍,驀然劍光一掄,劃出一道圓圈,氣勁迴旋,竟然產生無邊吸力,似乎出現一種無形氣場,將漫天飛雪凝聚在一起,仿如那落日一般。又倏忽間一劍直刺,漫天飛雪瞬間化作一道利箭洞穿虛空,射向遠方,好似是那筆直的孤煙。這短短一招之中有圓有直,有急有緩,有剛有柔,有動有靜,有守有攻,端的是神奇莫測。

可惜白玉京雙目失明,無緣一見。老和尚似乎也想到這一點,只見他站在白玉京身後,握住白玉京的手:「劍光迴旋,運氣如行周天混元,這樣便可封住對方的招數,再尋機迅速一劍直刺,即可命中敵方要害。其中之緩急,就得你慢慢摸索。」

「所謂招無常式,雙方招手無非攻與守。」

老和尚說著的時候白玉京卻是突然想到了張松溪師叔的龜蛇拳,如老和尚所說,其守勢不正如那烏龜,行動雖然緩慢,但防守滴水不漏。而進攻時,就如那蛇,暗藏草叢,突露獠牙,讓人防不勝防。恍惚之間,白玉京原本對那拳法不懂的地方瞬間融會貫通。

等老和尚放開他的手時,不由自主地打起龜蛇拳來。

老和尚一開始還覺得白玉京動作古怪,但看到後面,心中之驚駭難以言表:「這拳法是何人所創?真天人也!」

白玉京身形如龜,步伐如蛇,在漫天飛雪中,時緩時急,那無盡風雪飄飄洒洒,還沒有落到他身上便似有一種無形氣場將之消融。也不知是一刻還是半個時辰,老和尚驚訝地發現白玉京似乎睡覺了一般。

雙眼緊閉,神色安詳,甚至都停止了呼吸,但他的身形拳法卻絲毫未亂,甚至更自然而然,剛柔並濟,陰陽交融。

白玉京此時的狀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練拳練著練著就覺得天地一片寂靜。似乎整個世界,除了他自己外並無其他一物。那是一種無比玄妙的感覺,胎息經的真氣流經築賓穴直通期門穴,又衝撞入陽維脈中,只是真氣不繼,未能貫通。

而在老和尚眼中,白玉京周身氣流涌動,彷彿龜蛇盤踞,漫天風雪時而被吸納成圓球,又時而崩散開來。突然,白玉京渾身一顫,睜開雙眼。

老和尚連忙走到白玉京身旁,扣住白玉京手腕,真氣一動,還未進入白玉京體內就覺得一股綿綿巨力襲來,將他的手彈開,不由驚呼:「你在打通奇經八脈?」

白玉京有些迷糊,稍微感受了下體內真氣,緩緩道:「剛才無意中明了陰陽之理,真氣已經貫通陰維脈,本來想要突破陽維脈,可惜後力不繼,未盡全功。」

老和尚聽了,心中更是震驚,白玉京才多大,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白玉京已經打通十二正經,準備衝破奇經八脈。這傳出去,整個江湖都得轟動。一般真氣能打通十二正經的在各門各派都能算得上長老人物,若奇經八脈一通,則真氣大成,整個江湖也尋不到多少個。他不知道的是,白玉京天生任督二脈通暢,算下來只剩下五條奇經,就可形成內外大小周天。不然定會大驚失色。突然遠處傳來一道聲音:「大師,大師,你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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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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