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飛天
?二人交談以來,鬼哥還是頭一次聽見廖風話說的這麼順耳。連忙道:「廖大哥這話說的好,小弟早就想說,就是沒有大哥這般的口才。」
廖風長身而起,仰望天空。說道:「我輩所求,乃是那真正的天地宇宙之奧秘,萬法之源。這世間的一草一木,一露一塵,無不是此源衍化而來。一動一靜,一寒一暖,所有的變化也盡與此源連綿一體。萬法之源的真正面目,亦隱藏在大千萬象之後。行者正是要從這無數形態與方向中,尋求那萬法之源的真相。此源如朝陽,光芒化萬象,能否回溯此源,這就要看個人的悟性與機緣了。」
鬼哥不太明白廖風在說什麼,只感覺廖風的身影忽然真像他所說一般,化做了一道光芒,從眼中掠過。而鬼哥的心神卻是要強行被這光芒帶走一般,鬼哥本能的一顫,眼前的天地又恢復過來。
鬼哥望著廖風的背影,出神道:「那要是悟性和機緣什麼的,也不過是那一道光呢?」
廖風身軀一震,轉過頭來,雙眼便像是黑夜中的星辰般閃耀。鬼哥只感覺這眼神似乎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身體,似乎身體里還有什麼東西在這眼神一刺之下隱覺不自在。
廖風卻在緊盯著鬼哥的雙眼時,猛覺鬼哥眼中如一個混沌般的世界,風起雲湧,有種彷彿要被捲入其中的錯覺。連忙將眼神錯開,望向鬼哥腰間的黑色長劍。問道:「小兄弟是用劍的,不知是何家何派?」
鬼哥只覺在此人面前,似乎什麼都無法隱瞞,連忙擺手道:「我哪會什麼劍法,用來唬人的。」
廖風笑道:「小兄弟太謙虛了,可否借劍一觀?」
鬼哥連忙將長劍奉上。廖風捧劍邊看邊道:「此劍兩寸為寬,長滿三尺,劍刃是九鍛九煉的烏鋼混金,劍柄卻是天下至寶玄坤石所制,這種身柄澆鑄一體的煉劍之術,只在古籍中出現過,想不到卻是真的。若是古物,當有歲月之痕。但此劍色韻如新,甚至並未開刃,這倒奇了,難道還真有精通此道的鑄劍大師隱沒世間。」
當下緩緩挽劍起舞,姿態瀟洒,旁逸橫飛,無不似垂瀑柳搖,飄飄然如神仙之狀,劍上一陣細鈴似的長鳴,更是清明悅耳。鬼哥雖然看不懂廖風劍法的玄妙,卻也隱約猜到,此人是一位極為了得的高手。鬼哥正看得起勁間,忽間眼前寒光一閃,劍鋒已然抵在了眉心,不過他還來不及害怕,廖風早已收劍別向,鬼哥心下這才一陣顫憟。
廖風演了幾招,收劍道:「原來小兄弟當真不懂絲毫武功。」
鬼哥心下直冒寒氣,只能點了點頭。
廖風將劍還遞予鬼哥,似是大惑不解的自語道:「三尺烏鋼劍,怎能如此之輕,奇怪奇怪,可惜可惜。」
鬼哥不知他是說此劍是次品,還是可惜此劍落在他手。當下大言不慚道:「那也不要緊,在下過幾日,便到天劍門拜師學藝。若能拜得天下第一高手無鋒子真人為師,好劍和劍法都不缺。」
廖風怔了一怔,嘆道:「連無鋒子這點微末道行都已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么?」隨即才醒悟,這小子的話,恐怕不實。當下笑笑不語。
鬼哥本也未打算真到什麼天劍門,不過是硬充門面。一聽廖凡之言,竟是連無鋒子都遠沒看在眼裡。於是又道:「不過天劍門規矩太多,沒意思。還是找找什麼庄那樣的隱世高人的好。」
廖風如何不知他在動什麼腦筋,略微一笑,卻未接著再說,只是低頭翻找行囊。鬼哥確是有心跟他學個三招兩式,但見廖風不搭這茬,心下便又在疑他胡吹大氣了。廖風找了一時,竟從囊中找出一把黑色劍鞘來。這劍鞘滿是雕紋,鞘上有長帶,亦有掛鉤。可以背負,亦能懸腰。
廖風笑笑道:「說來也怪,在下前幾年在北地之時,無意中得到這管劍鞘,只是見它形象雅緻,不忍丟棄。今日與小兄弟一會,相談甚歡,此鞘便贈與小兄弟吧。」
鬼哥也笑道:「廖大哥背了幾年,一定貴重。小弟這不成了奪人所愛了么。」嘴裡雖然客氣,手卻已不客氣的接了過來。
廖風道:「小兄弟這把劍,為當世上品,若是無鞘,不但招搖,更不方便。此鞘尺寸,與小兄弟之劍正為合適,顏色也是絕配。想來老天爺讓我背來此地,正是為小兄弟準備的。」
鬼哥喜滋滋地將劍插入劍鞘,果然是如同一體,分毫不差。再將劍負在背後,劍柄斜斜探出肩頭,鬼哥頓覺自己已是一個成名的劍客。那臉上笑出的皺紋,怎麼也抹不去。連忙笑道:「小臭,快去給廖大哥多抓點魚,讓大哥帶著上路。」
廖風也背上行囊笑道:「帶不得,魚這東西,一日便臭了。聞兄弟,今日就此別過了。過幾日若到黎州,咱們再會。」
鬼哥心裡正美得開花,連忙道:「好好,到長灣就說找鬼哥,容易得很。」抬頭之時,卻發現廖風已沒了蹤影。
鬼哥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自己發夢,不由自主的掐了左臂一把,確是感覺不到疼痛。鬼哥左右開弓,又掄了自己兩個大嘴巴,頓覺一陣火辣。鬼哥確定了自己不是做夢,心下更是發寒,連忙招呼小臭,順流向下流溜走。
就在鬼哥剛才駐足不遠處,平坦的沙地如被一雙大手拔開一般,向兩側分開。露出其下的沙坑,以及沙坑中那殘留的包袱。廖風坐在包袱旁邊,拿起鬼哥丟棄的酒瓶,嗅了一下,眉頭登時皺緊。口中喃喃道:「此酒中這股逆沖之力,若是常人服下,定然氣血逆動而斃。便是武林高手,恐怕也經受不起。看來倒像是一種劇毒,不過普天之下,值得運用這般毒酒之人,不外這麼幾個,那麼有此用心之人,也不難推測。」
說著放下酒瓶,又拈起那鬼哥吃剩的一些殘渣。神色更是古怪,又道:「可是這種丹藥,幾乎集天下最歹毒之物所煉製,難道是被人吃了?」旋即一彈指,幾點漆黑的血滴落在沙中,廖風望著血肉模糊的雙指,沉吟不語。想了又想,才運功化去。
過了半晌,才嘆道:「確是這孩子的氣味,絕不會錯。不過他體內並無半點真氣,更無絲毫武功,如此便說不通了。他的眼神,只有先天內力到了通天貫地之人,方可能有那般光芒。可他偏是姿質平凡,心智更是愚鈍,便是我與師弟同時教導,也不可能在這個年紀....他竟能點出我所走之歧途,這又怎麼說?還有那隻鷹....」
此人越想越是糊塗,久久不能釋懷,長噓短嘆,只是回想鬼哥不已。而鬼哥一口氣走出五六里遠,竟是絲毫不覺累。倒是不知為何,一連串打了四五個大噴嚏,這才停住腳。罵道:「哪個雜種王八蛋又在背後咒你老子了,哈切!」
肩上的小鷹立時似譏笑般的一陣怪叫。鬼哥扭頭罵道:「還有你這臭鳥,把老子抓出這麼遠。走了這麼半天都沒有船,再往前沒了靠泊之處,船都沒得蹭。要回黎州,還說不準要走幾天。你奶奶的熊。」
小臭更是暴躁怪叫,連連啄咬。彷彿是與鬼哥辯理,又像是夾雜著咒罵,總之這一人一鷹鬧了個好不歡樂。說來也怪,這黎山鷹縱幼,爪利嘴尖,堪比刀劍,此時對鬼哥又抓又咬,竟沒劃破他半點皮肉。而鬼哥昨日身上的擦破之傷,也早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只不過鬼哥心情大為不同,一時間沒有注意到而已。
他們打鬧一時,鬼哥顯是落在下風,不免垂頭喪氣。眼見小臭啊啊怪叫,又不斷拍著翅膀,又上下搖頭晃腦。鬼哥盯著它看了一時,竟突然明白了這畜生的意思。怒罵道:「啥?還要飛?去你大爺,你是怕摔不死你老子。」
小臭亦聞言大怒,展翅如鐵,一翅重重扇在鬼哥頭上。鬼哥只覺一陣暈眩,卻感覺小臭立時抓住背上的長劍,斜斜的抓著他飛了起來。鬼哥只覺勁風撲面,殺豬也似的叫將起來。
小臭這一翻飛馳,又與來時不同。那時是本能在促使它慌忙逃遁,此時卻是開懷悠哉的耍弄鬼哥,更兼不知不覺中喝下了那點剩酒,不但靈智大開,勁力也有所增加。這一展翅,震翅長鳴高飛,如風馳電掣,不過盞茶的功夫,已飛出十數里來。
鬼哥見這臭鳥帶著自己只是沿河兩測,飄忽來去,生怕它抓不穩,又怕劍帶崩斷,嘴裡不停的叫喊。小臭似乎也覺有些疲勞,挑了一處平坦之地,穩穩噹噹的將鬼哥放下。鬼哥雙足一著地,卻站立不穩,一跤坐倒在地。小臭落在他膝頭,側眼觀瞧,又低叫數聲。
鬼哥喘了一時,撓頭道:「確實還行。不過不是鬼哥信不過你,實在這事也太懸了,不行不行,咱們還是找個地方等船。」小臭不待他再說,直接抓著腳踝將他提了起來。
鬼哥大叫道:「好好,不坐船不坐船。」小臭這才將他扔下。
鬼哥目光獃滯,口中卻念道:「這他媽才叫沒事找罪受,直娘賊,老子怕你了。這就是命啊,來吧來吧,哪兒摔死哪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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