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同學聚會

臨近黃昏，夕陽西下。

春日裡的溫度還帶著一絲冷意，微風吹拂著發梢，讓人忍不住縮起脖子。

東來居，雅客包房之中此刻卻已經十分熱鬧了，大家或坐或站，足足約莫近二十人，聊天話題更是從當下時政到娛樂明星，海外資訊和鄰里矛盾，熱鬧的像是菜市場。

坐在首位的是一名老太太，穿著簡樸，一頭華髮梳的一絲不苟，面帶微笑的看著大廳里的眾人，心中卻極是自豪。

這些，都是自己的學生。

桃李滿天下，做了一輩子老師，雖然教書育人是本分，但是見到自己的學生都有出息，心裡的自豪感又是有誰能了解的？

「對了，怎麼不見蘇忱？」

掃視了一圈兒，陳秋華才向著身邊的一個妝容時尚的女孩兒說道。

「蘇忱？」

說話的叫林琳，當年是個挺普通的女孩兒，學習成績也不怎麼樣，但是如今學會了打扮，倒是能勉強稱得上是個美女，最近交了個有錢的男朋友，是以一身大牌，很是讓人側目。

「可能路上堵車，來晚了吧。」

林琳對於蘇忱的印象不深，想了想，隨意找了個借口說道。

「這麼多年了，大家的變化都太大了，都讓人不敢認了。」

陳秋華感嘆道，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乍一見到曾經那群小豆丁如今都長大成人事業有成，著實讓人欣慰，也感覺到時光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眾人閑聊著，片刻之後站在窗前的一名青年抬腕看了看手錶，這才拍了拍手掌。

「時間差不多了，沒來的咱也不等了。」

青年叫做鄒開成，當年是班裡的體育委員，後來因為體育特長被保送，再之後在省隊混了幾年，雖然沒什麼成績，但是拓展了不少人脈，最後開了幾家健身房，事業倒是紅紅火火。

鄒開成屬於那種場面人，今天這次同學聚會就是他組織發起的，至於目的為何，在場所有人大概心裡頭都有個譜兒。

見到鄒開成說話，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角落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身上。

自從大家一見面，鄒開成就一直糾纏著柳靜妃，大家心裡也都門兒清，不過沒辦法，昔年同窗進入了社會，階級的劃分就顯得越發涇渭分明。

若是當年大家覺得學渣鄒開成配不上柳靜妃，而如今在大家看來，卻是已經綽綽有餘了。

月薪六萬，在HY有兩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出入寶馬，這樣的條件，雖然比不上一些富二代，但也絕對是絕大多數人需要仰視的。

「首先，我提議大家共同舉杯，首先感謝陳老師多年的栽培，老師您辛苦了——」

鄒開成場面話說的很漂亮，讓人心裡熨帖，當年雖然陳秋華沒少罰鄒開成，但是在現在的場合，她還是覺得很感動，也越發覺得鄒開成有出息了。

「再一杯，我祝福大家事業蒸蒸日上，家庭美滿幸福。」

酒是水晶小酒盅，一杯不過五錢，除了幾位喝橙汁的女孩子，大多數人一飲而盡。

「第三杯，我敬在座的男同學，以後大家常聯繫，有什麼事情儘管吱聲，咱辦不了託人也不是個事兒。」

眾人聞言就起鬨，互相恭維著，場面越發的熱鬧了起來。

陳秋華眯著眼笑看著這幫如今帥氣高大的學生，心中翻湧。

「吱——」

正說笑著，突然包廂門被打開。

眾人扭頭望去，然後便見到了站在門前的蘇忱。

「老蘇，你可來晚了。」

鄒開成看著蘇忱，眼睛微微眯了眯。

然後才爽朗的笑道。

「我妹身體不舒服，剛剛伺候她吃完晚飯，這不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蘇忱笑容和煦，語氣柔和，向著鄒開成點了點頭示意，這才扭頭看向陳秋華。

「老師，好多年沒見了。」

陳秋華看著愛徒，心裡止不住的喜悅，起身拉起蘇忱的手掌輕輕拍著，佯怒道：「你還記得老師啊，原來那麼多次同學聚會你都不來，這次還是我和曾義說的，一定要把你拉來。」

蘇忱聞言扭頭望了一圈兒，然後見到一個微胖的傢伙向著自己笑的賊眉鼠眼。

「這不是混的不好嘛，不像大家事業有成，所以也就羞於見人了。」

蘇忱笑意盎然，說起這番話來，卻是一點兒不見尷尬，反倒是讓眾人多打量了幾眼。

這一打量卻是驚訝的發現，這幾年沒見，蘇忱帥氣了好多。

一身簡單但是卻極合身的休閑，腳下踩著一雙氣墊運動鞋，身材高大挺拔，往那兒一站就彰顯著強烈的存在感，這身打扮不像是參加同學聚會，更像是飯後遛彎被臨時抓上來一般。

「什麼混的好不好，你混得再差不也是我的學生？」

陳秋華拉著蘇忱在身邊落座，還親手幫蘇忱擺放餐具，倒是搞得蘇忱有些慌。

一段小插曲，蘇忱的到來沒有引起絲毫的波瀾，近二十個人，彼此的生活圈子完全不同，蘇忱當年在班級的成績再好，如今也不過是泯然眾人。

所以，整個餐桌上注意蘇忱的寥寥無幾。

只是有道目光讓蘇忱有些驚訝。

目光和柳靜妃的目光相遇，柳靜妃微微有些尷尬，然後轉移開了目光。

蘇忱則是笑笑並不在意。

不過實話實說，哪怕以蘇忱如今的眼光，今天柳靜妃的打扮也很出彩。

一襲黑色波點裙，裡面是一條潔白的碎花小開領女式襯衫，脖頸修長光潔，沒有絲毫的配飾，反倒顯得越發清純，那張嬌媚卻略微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兒之上沒有絲毫的妝容，卻愈是天然去雕飾。

黑色如瀑長發柔順光亮。

整個人筆直的坐在那兒，恬靜、優美，氣質盎然。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陳秋華有些惋惜的看著蘇忱，如果不是當年那件事情，蘇忱的未來本來會十分光明的，她很遺憾，也很惋惜。

「沒什麼，瞎湊合混日子。」

蘇忱笑著，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畢業之後去了一家公司做程序開發，可能是我的性格不太適合這類工作吧，後來在家閑了兩年，倒是越發懶散了，前幾個月找了個臨時的裝配工作，今天也辭了。」

蘇忱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從來不會矯飾偽裝胡吹大氣。

陳秋華就沉默了。

「其實也沒什麼，人生就是個不斷起伏的過程，總是一味向上也不符合客觀規律，有些挫折對於心智的磨鍊也是好的，最起碼我現在搞清楚了我應該改變，雖然開竅兒的比較晚，但也是挺幸運的不是么。」

蘇忱呵呵笑著，一絲愁苦不見，倒是對自己有這樣一個很真心實意的老師而開心。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

開解的話不用多說，陳秋華拍了拍蘇忱的手掌，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輕聲開口。

「以後遇到什麼事情，不用不好意思，和老師說說，老師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這幾十年來，好歹也教出過幾個有本事的學生，遇到困難了，幫你一把還不是問題的——」

蘇忱聞言心裡就有些觸動。

妹妹瞧不起，父母對於兒子更多的也是失望，反倒是數年不見的老師一直惦記著，這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好的。」

「蘇忱辭職了？」

正和老師說著話，突然間鄒開成插話進來。

一臉驚訝和關心的表情好像能夠感受到他的真誠。

蘇忱扭頭看去，見到鄒開成的這幅表情，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後才笑了起來。

「嗯，最近好像走背字兒，什麼事情都不太順利。」

鄒開成聞言就爽朗的笑了起來。

「沒什麼走不走背字兒，只要努力，這世道兒還能餓死人？」

說著鄒開成慢條斯理的倒上一杯酒，接著身子往椅子上一靠，目光望著蘇忱開口。

「今兒你算來著了，我近期打算在商貿那兒開家新店，你要是不嫌棄就給我當個店長唄？別的我不敢說，待遇這塊兒你放心，咱們老同學，我不虧待你。」

蘇忱聞言有些好笑。

這是被秀了一臉？

不過說實話，這種橋段發生在自己身上，這種感覺還真有些刺激和新奇。

「哦，謝了兄弟。」

蘇忱饒有興緻的看著鄒開成，然後舉起了酒杯。

「等下。」

鄒開成卻深處食指輕輕點了點，笑語道：「今天你來得晚，大伙兒都喝了一圈兒了，你不自罰幾個說不過去吧。」

蘇忱笑著沒有說話。

倒是對面兒的柳靜妃有些擔憂的看著蘇忱，緊緊抿著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嗯，確實是這麼個意思。」

說著蘇忱舉起杯子里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倒滿，一連四個。

眾人鴉雀無聲。

「謝了兄弟，難為你想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