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論闊 2
丁良漢表情鄭重地聽了會兒,然後緩緩開口,他的話極為精彩,立意視角水平明顯高出其他人一大塊。翟夢川坐在板凳上,埋頭在本子上記了一會兒,感覺有個目光盯著他,他抬頭一看,謝雨綺正側頭凝視著他,目光中滿是奇怪的神色。她目光清麗脫俗,翟夢川尷尬一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甚是熱鬧。關大爺嘿嘿冷笑:「老美搞霸權,世界各地欺負人,現在又意在絞殺我們,但我們已經強大了,我們的腰板兒可以拔的很直了,我們說話的底氣可以很足了,我們可以對老美說『不』了,要是我們突然不出口了,老美能不能喝上粥都是問題!」
他這兩句話聲音蒼老嘶啞,但頗有硬朗之意,眾兄弟中有不少人喝起采來。
這時候李大嬸急匆匆跑進院里,後面跟著胖婦女主任,眾人見她們神情惶急,不由一怔。
「關大爺!」李大嬸上氣不接下氣,「你怎麼還在這兒啊?你家房子已經被拆了一半了,你家兒媳婦被人抓走了!」
關大爺「哎呦」一聲,趕忙一路彎腰小跑出院。
胖婦女警惕地巡視了遍院子里的眾人,見人太多,沒敢咋呼,只是出門的時候嘀咕一句:「什麼人啊都是,有暫住證嗎都?」
見李大嬸也要走,翟夢川忙追過去問:「李大嬸,出了什麼事啊?」
「咱們這片最近拆遷呢,你這院子恐怕也懸,你收到拆遷辦的通知書沒有?」
大家眼光立刻齊刷刷地落在翟夢川臉上,翟夢川一愣:「沒收到過。」
看到其他人露出疑慮的神色,他馬上用安撫的語氣說:「大家放心,我保證,咱們的院子是絕對不可能被拆的,拆哪兒也不能拆咱這兒。」
只聽丁良漢兀自喃喃自語。
「力量決定了食物鏈的位置。」丁良漢沉思著說,「在黑幫不聽大哥的,死;在連里不聽連長的,整你;在團里不聽團長的,給你穿小鞋;在國際上不聽美國的,打你。」
他環視眾人,容色坦然地說:
「所以我們應該發展立體防禦體系才能徹底威懾對手,我們需要讓敵人顧忌、顧忌、再顧忌就達到目的了。諸位,時間不多了,形勢不等人啊,危機全面降臨的徵兆已經無可置疑,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眼看即將落下,高懸在咱們全國人民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正在搖搖欲墜,時不我待,不應只坐談局勢的緊迫性,必須有行動的緊迫感,只爭朝夕,積極行動,努力挽狂瀾於既倒,設法扶大廈之將傾,全速把全民族推離敵人布局深淵的邊緣,要有使命感,奮勇開創改革新局面,毅然開闢民族新出路。各位,咱們血脈相通,骨肉相連,古人云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今宜共克時艱,共度難關,民族新生之成敗,在此一舉,開闢歷史新紀元,謝謝大家。」
眾兄弟熱烈鼓掌,翟夢川跟著鼓掌,連劉諾波、余柄魁和謝雨綺他們也尷尬地鼓了幾下。只有彭少爺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雙手插兜,與同樣面無表情的蕭必武對視一眼。
丁良漢轉頭看阮小強,只見他容色雖仍甚憔悴,但臉頰上隱隱泛出淡紅,顯是心中豪情澎湃,目光露出堅毅之色,已非方才為情所困時的頹廢之狀。丁良漢過去拍拍他肩膀,誠懇地說:
「當然,青春是美好的,愛情也是需要的。從你剛才插的幾句嘴來看,我能深深感受到你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但別人也得跟你講道理才行啊,如果對方不講理,那麼對不起,就看誰拳頭大了。女人問題也是如此。」
阮小強一呆,臉上重又露出迷惘。
「美國如果和別人鬧彆扭的話,他會怎麼辦?二話不說,當街直接一悶棍,路人膽寒,然後回家吃飯,慶祝勝利,哪有抗議?誰敢抗議?抗議有用嗎?為什麼不和美國學學鐵腕政策?勸她回心轉意,可能嗎?拳頭之下才有愛情啊。」丁良漢語氣嚴峻地說,「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上,對女友濫發仁慈註定要被自然法則所清洗,應時刻作好和不聽話的女朋友決死一戰的準備,大量加強戰略打擊手段,如不能共存,那就將其毀滅,要有與其一起毀滅的心理素質。鬥爭只有兩種結果,要麼女友背叛你抱著有錢人得意地嘲笑你,要麼你提著女友的頭顱走向輝煌,只有高壓對抗和鮮血的澆灌才可孕育出愛情之花啊!」
眾人駭然相顧。聽丁良漢說的可怕,謝雨綺感到噁心皺起眉頭。丁良漢渾然不覺眾人的悚然表情,看了看呆住的論壇兄弟們,點點頭說:
「我看大家穿的衣服都一樣,而且都是青年網路文明志願者中心印製統一發的,看樣子窮是窮了點,但是不怕死啊!敢觸犯熱血男兒者,殺!不管對方願意不願意,一定要動用武力制服她。你們不敢幹,我干。阿娟住在哪兒?把她家炸回石器時代。一會兒吃完飯你們就帶我去見她吧。」
說到此處他突然皺起眉頭,似乎突然想起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哎呀,草,阿娟一見到我,立刻就會覺得非常滿意,這可不好辦了。」
眾人「啊」了一聲。
「我這個人的最大特點就是綜合素質強,和你們站在一塊,對比嚴重,優劣高下立見,現在許多大學生沒頭腦,能力差,文化水平不夠還好吃懶做、先天缺乏邏輯訓練,以為起了厲害的外號,便能闖蕩社會,」他看不到院里眾兄弟的臉色已經沉下來,繼續侃侃而談,「但我不一樣啊,我由於有最正確的思維方式和最優秀的綜合素質,遠遠比一般人強得多得多!阿娟見到我就會立刻會為我的能力所吸引,可我一旦被阿娟纏住,還如何思考大戰略……」
院里一片嘩然,無數只手伸過去,抓住了丁良漢的衣服領子。翟夢川本來正埋頭記筆記,一見形勢不好,馬上跳起來和劉諾波苦苦勸阻。為了爭奪誰能先揍他一拳,眾兄弟發生了肢體衝突,阮小強氣得又流下了眼淚。
劉諾波好容易勸退了眾人,翟夢川把丁良漢拉到自己屋前,開門把他推了進去,回手關上門,只聽外面一片嘈雜,混夾著阮小強的哭聲。丁良漢雖然中山裝扣子全被扯掉,倒是面不改色,目光炯炯,巡視屋內一番。
他抬頭看到牆上的老領導照片,驚訝地問:
「這是誰啊?你爺爺?」
「是你爺爺!」翟夢川沒好氣地說。
見丁良漢背手四下打量,翟夢川低聲問:「大國兄,你那個『彈簧鍋蓋式』到底怎麼回事?別人說根本就不合理啊!」
「什麼彈簧鍋蓋?」
「就是你幫我設計的那個反應堆啊!」翟夢川急了,「你到底懂不懂核反應堆啊?」
丁良漢搔了搔頭:「那有甚麼干係?我可全不記得了。」
翟夢川見他渾渾噩噩,神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實在沒辦法,又想到這間房是「深淵」第一道防線,不敢讓他在自己屋裡久留,聽院外喧聲漸漸平靜下來,想來眾人已經走了,就要把他送出門,可腳剛邁出門,丁良漢突然又想起來了自己設計「彈簧鍋蓋式」反應堆一事。
他扭頭,啪地用手按住門,臉色倏地一變:
「誰說不合理?哪個說的?你把他叫來跟我當面對質!」
翟夢川心想怎麼能讓陸毅恆來跟他對質,又見他態度激烈,害怕反應堆的事情高聲說起來被全院人聽到,只好好言相勸。
「你不要這麼義憤填膺好不好?合理不合理,我也不知道,你說合理就合理,好罷……」他望了望院中,低聲說,「丁兄,你的綜合素質……是很強的,而且你……雄才大略……那個……深謀遠慮,小弟我是非常佩服的,但你好像又時常面臨著人人得而誅之的險境和困境,這個你也要注意,以後低調行事才好。」
丁良漢擺擺手,笑道:
「我正經歷從潛龍在淵到飛龍在天的復興過程,因此激起海面的不平靜、濺起些水花甚至大的波浪,照例都是正常的。」他走回自己房間門口,進去前轉過身,目光頗有深意地說,「世界大勢,浩浩湯湯。在危機降臨的噪動不安中,我完全能更沉得住氣,而沉得住氣的我終將使局勢恢復平靜。」
翟夢川無語目送他進屋關門,又聽見張敏莉對著窗喊他。
「房東,你到我屋來一下。」
他進了房間,才發現屋裡的燈壞了,張敏莉請他幫換燈泡。他取來新燈泡,站在凳子上倒騰了半天,總算換好燈泡。張敏莉倚在桌子前冷冷看著他,她塗了薄薄的一層棕色眼妝,加上凌亂的髮型配以淡紅色的嘴唇,模樣像變了個人,懷著一副不可捉摸的深沉心思。
「換好了。」
「謝謝。」
「那天晚上……那個槍……我其實是……。」
張敏莉始終不提那晚的事情,越讓翟夢川急於想向她解釋,他想說那個只是個假槍,但她卻只是冷冷地盯住他,盯得他心裡有些發毛了。
「你不是個普通人,」她最後說,「你當時要開槍的話,我就沒命了。」
翟夢川瞪著她,她冷笑看著他,屋裡寂然無聲,他幾乎連自己心跳之聲也聽見了。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她淡淡的道,「也不管你有什麼秘密,只要你別惹我,咱們相安無事,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你也讓著我點。否則,我就把你私藏槍支的事情說出去。」
她這番話只聽得翟夢川凜然心驚,他向她瞪視半晌,心中懊悔不已,我那晚上行事好生魯莽任性,不顧前,不顧后,拿著槍就衝到門口,今後要謹慎行事了。這個姓張的女孩也不知是何來歷,現在對我起疑,會不會對「深淵」安全造成威脅?要不然給她用一回腦波整理器?只是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違反谷紀律。可自己惹外人懷疑這事又不好跟領導說,真是難辦。
見他臉色慘淡,張敏莉點點頭說:「你可以出去了。
她做了個請客不送的手勢。
待翟夢川走出門來,眉月斜照,微風輕拂,院里已經冷冷清清,眾人走了,劉諾波余柄魁他們也各人回各屋,只剩下孫大爺坐在麻將桌前,何時寶坐在旁,仍一臉和藹地和他交談。宋黃白推著輛舊自行車走進院,手裡拎著一袋水餃,直接進了自己門。
這時西廂房門一開,顧風麟寬袍大袖從裡間走出來,神態頗為瀟洒,「小米步槍」低頭跟著走出,手裡握著個錦囊,顧風麟沉著臉向他囑咐幾句,「小米步槍」連連點頭作揖,告辭轉身走了。翟夢川在院中呆站半響,轉身回屋。
只聽何時寶親切地對孫大爺說:
「作為心靈的交流和感情的溝通,玩牌不失為一種好的消遣,但是賭博就不對了。你自己說說,多少人因為賭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