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搶人風波
1.
電梯一路向下,中途居然沒有停頓。
印象中,陸少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氣定神閑的。就比如現在,他手裡夾著一本書,倚靠在車窗邊,置身在人流車流的喧囂里依舊能做到心無旁騖,品讀完這一頁,又不慌不忙地翻到下一頁。這或許和他的氣質有關,他的衣服總是熨得服服貼貼才穿在身上,修長的身材,舉手投足間有股書生氣的文雅。
司念慢慢走近,他是剛來嗎?還是已經等了很久?
「陸先生。」司念略微試探地喊了一聲。
陸少知視線上移,他合起書,從副駕上拿了一個保溫杯遞給她。
「新鮮煮的粥,暖胃。」他似笑非笑,又提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司念趕忙把保溫杯抱在懷裡,心裡琢磨著人以群分這話是有幾分道理的,衛老師的朋友果真和他一樣會關照人。
周圍不經意路過一對情侶,只聽那女生羨慕地說:「看看別人家的男朋友,又養眼又貼心!」
「那也只能是別人家的了。」那個男生嘻皮笑臉地吐了吐舌頭。
司念呆若木雞地眨了眨眼,兩團紅暈飛快地爬上了她的臉頰。反觀陸少知,面上看不出有任何波動,似乎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卻神情溫和地目送了那一對情侶。
司念尷尬地笑了兩聲,試圖解釋道:「可能是陸先生你看起來太斯文正派了,恰巧是大家理想中的類型,所以他們才會誤會的。」
「是嗎?那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司念一愣,「什麼?」
陸少知無奈地搖搖頭,提醒她:「理想中的類型。」
司念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她抿緊嘴,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會顯得真誠又不恭維。
陸少知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裡,笑著說:「我隨口一問,不用放在心上。」
聽他這麼一說,司念也跟著笑起來,她默默鬆了口氣,「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司念的話充滿了孩子氣,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陸少知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當然。」
「太好了!」司念認真說。
陸少知低頭看了看錶,對她說:「快進去吧!粥別忘了喝。」
「謝謝。」司念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陸少知的舉動讓她想起了父親。從前她只要考試取得好名次,父親就會摸著她的頭鼓勵她:「繼續加油。」那時候父親還沒有坐輪椅,生活還是她理想中的樣子。
陸少知一直看到司念走進電梯才收回視線。他自嘲地笑笑,有些後悔剛才的失態。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在一個女人面前執著地追求一個問題的答案。
2.
司念蹲在安全出口的樓道里,一方面不想辜負陸少知的好意,另一方面擔心張姐她們看到了又有話說。
粥的味道鹹淡剛好,她喝了幾口,眼淚就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陸少知說得很對,暖胃。可又不僅僅如此,那股溫熱從喉嚨里緩緩而下,她的胸口滾燙炙熱,她開始想念家人。周圍的一切都讓她窒息,白色的牆,冷漠的同事,大把大把浪費的時間。她看不清前路,卻還要一遍一遍說服自己,這個選擇是對的。
萬事都難,可是再難也不能退縮,這就是她不得不面對的現狀。她沉思片刻,用力拍了拍臉頰,試圖把負能量都拍走。
司念調整好心情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劉熙就走過來火急火燎道:「你跑哪裡去了?手機也不帶。」
見她神色慌張,司念小聲問:「怎麼了?」
「辛總找。」
司念蹭一下站起來,「我馬上就去。」
劉熙一把拉住她,附在她耳邊說:「市場部那兩位也在。」
司念:「……」
她可能天生和市場部八字不合。
她敲了敲門。
「進來——」
「辛總,你找我?」
辛迪淡定地說:「不是我,是他們二位。」
司念眼睛里打了無數個問號,喬治隨便換個坐姿都是玩世不恭的樣子,她又看了看對面的安妮,與先前比,態度友好了許多。
看陣勢,一定不是輕易能解決的事,而這事與她有關,所以辛迪直接把難題拋給了她。
安妮此刻收斂了脾氣,如果不是偷偷聽到洛琳和喬治的通話內容,她才不會橫空插一腿。喬治居然想把司念收為己用,且不說他們倆究竟有沒有私情,光是在辛迪身邊布下一個眼線,這對她就是大大的不利。公司上下都知道,辛迪可是蕭總的心腹。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喬治私下搶了人佔了先機。與其如此,乾脆把這件事攤到檯面上,成或不成都能杜絕了喬治的小把戲。
「我們二部手裡現在有兩個項目在進行,雖然喬總慷慨,借了洛琳來幫忙,但人手還是有點緊缺。所以我希望辛總能把小司你調到我們部門,這樣發布會現場的一些策劃和後勤你也能搭把手。」安妮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念,立德思的市場部可是人人都想擠進來的呢!
喬治聽完嗤笑了一聲,「二部缺人可以讓辛總幫你們再招啊!一部的問題就比較難了,蕭總讓我們主推品牌形象的宣傳。我尋思著先從公司內部著手,培養員工的品牌意識,成立公司期刊,這一方面我覺得應該是小司你的強項。」
司念必須佩服喬治的領導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勝。他的這個思路的確打動了她,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喬治的笑容越發得意起來。
也許在昨天,他就已經為她鋪了這條路,飯局充其量就是讓她小試牛刀的。相較接到他電話的驚訝,此時,她才真的被喬治深沉的心機折服,在那張看似洒脫的笑臉下,居然藏了讓人琢磨不透的玲瓏心思。
想來,他會充分利用陸少知的身份,不僅僅只在撤銷報紙頭條這一件事上。
空氣突然靜止了,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復。
表面上擺在她面前的是兩條康庄大道,但工作這些天以來,她早就明白立德思的市場部和龍潭虎穴沒什麼兩樣。
她並非不敢闖,她抬頭看了看辛迪的身後,那面落地窗的後面其實一片虛無,繁華璀璨都是假象,人從半空中伸出手,什麼都抓不到。
辛迪的提醒言猶在耳,她自己說過的話同樣無法忘記。她深吸一口氣,才說道:「我一個無名小輩,實在擔不起二位總監的抬舉。行政助理這個職位當下是最適合我的,我還想在辛總手下多取點經呢!」
辛迪握筆的手一頓,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司念繼續說:「當然,我是立德思的一員,如果安總和喬總有哪裡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作為下屬也會積極配合。」
先乾脆地拒絕,完了再丟一粒糖過來,喬治還真不能小瞧她,雖然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原本就沒打算讓司念去一部,那通電話也是故意讓安妮聽見的,如此一來,當著辛迪的面,以後他要是再有差遣司念的地方,也不算過分越界。
現在這樣,正是他要的結果。
喬治故作遺憾地擺擺手,「那我只能尊重你的決定了,你的話我會一直放在心上。」說完他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聽上去曖昧不明的話,安妮也從中挑不出骨頭。喬治無所謂,那她就更無所謂了。本就是一齣戲,台本上都看到結尾了,她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於是又客客氣氣地對辛迪說:「既然小司不樂意,那就麻煩辛總放風聲出去,給二部再招兩個人來。」
待他們走後,司念的肩膀才耷拉下來。
「為什麼不乘機去市場部?」辛迪問。
「你說蕭總對你有知遇之恩,在我看來,你對我也有知遇之恩。」
辛迪微微皺起眉頭,她垂眸沒有去看司念,因此司念並沒有留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慚愧。
「行政助理的薪水不高。」
「我知道,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正如我相信等價交換。」說這話時,司念鬥志昂揚。
辛迪忍不住笑了,這話同樣孩子氣,卻給她帶來隱隱的感動。
司念轉瞬想起昨晚的事,覺得不該瞞著辛迪,於是把接到喬治電話之後的事如實相告。
辛迪破天荒地沒有責怪她,她淡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辛總,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司念欲言又止,「為什麼喬總和安總突然對我另眼相看?說句不好聽的,我來立德思沒多久,根本就是默默無聞,他們這樣反倒讓我受寵若驚。」司念並不傻,她要經驗沒經驗,要人脈沒人脈,又是初出茅廬,按常理怎樣都不會輕易得到領導的青睞。
辛迪一怔,「你......」當初面試的時候,辛迪就看出來,司念是個心氣高的姑娘,她自信又謹慎,並且目標宏遠。她想了想輕鬆地說:「或許你真的運氣好吧,就當這是你和立德思的緣分。好好乾,公司總不會虧待你。」
司念按下心頭的困惑,田小恬也常說她是個運氣極好的人,聽到這話她總會一笑置之。雖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她離三十還差了好幾呢!
事實上,辛迪昨天還是單獨見了喬治。正因為喬治信誓旦旦地說只要飯局帶上司念,就一定能說服陸少知,挽回公司的形象,所以她沒有拒絕,為了公司她默認了。哪怕這件事和她的原則相悖,她甚至連原因都沒有追問。
3.
田小恬坐在辦公室,盯著雜誌封面已經發獃了半小時。
心中第四十九遍哀嚎:為什麼昨晚上沒有打扮得光鮮亮麗一點?就算不體現出精英白領的氣場,至少也不能是穿著睡衣等待寵幸的怨婦模樣吧!
大家都是做編輯的,初次交鋒,她的氣勢就弱了一大半。
「老大!」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穿著時髦的姑娘推門而入。
「文文啊,要我重複多少遍,進來先敲門!」
「我發誓,老大,我剛才敲了,可是你一副……」她想不到確切的形容,撇撇嘴作罷,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下一期的排版,你看下有沒有問題。」
「廣告商那邊都聯繫了嗎?」田小恬隨手翻了幾頁。
「基本沒有問題。就是立德思的臻美系列,之前都是和喬總接洽的,不知怎麼合同一直沒有確定下來,所以版面就先給了其他家。加上立德思最近也是在風口浪尖上,我覺得我們還是別蹚這趟渾水。」
田小恬不置可否,「今天的報紙看了嗎?」
文文乾笑了兩聲,「還沒。」
田小恬翻了個白眼,沉聲道:「繼續和立德思那邊聯繫,無論如何空出半張版面。」
「可這會耽誤文字校對。」
「那就——」田小恬發出一聲奸笑,「加班做!」
文文拍了記嘴巴,讓你多嘴!她收起文件夾,一步三回頭,「我總算想到怎麼形容了,剛才你妥妥一副思春的樣子,連我的敲門聲都沒聽見。」
聞言,田小恬隨手抄起一支筆就丟過去。
文文眼疾手快地把門拉開,出去了還不忘轉過身做了個鬼臉。
田小恬扶額,真是把這幫人慣的!
立德思近來確實不太平,不過嘛......她笑了笑,想起昨天晚上喬治對著陸少知舔臉賣笑的程度,估計他們很快就會走出鉛含量超標的陰霾,緊接著就是新品發布會的籌備了。
這時候不狠撈一筆,還真不是她田小恬愛財如命的風格。
至於陸少知,她強按下心頭那抹蠢蠢欲動的情愫,多年過去了,他仍舊讓人望塵莫及。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和當初在學校里她只敢躲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崇拜他一模一樣。
為了追上他的腳步,田小恬畢業后拚命工作,廢寢忘食,甩開多少人才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可笑的是,陸少知從不認識她,更可笑的是,人是會變的。
如今再看陸少知,田小恬琢磨的幾乎都和利益有關,那份追隨學長的初心已經被消磨得所剩無幾,每每只有在想起過去時才會隱隱牽動她的情緒。
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她曾認識一個叫陸少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