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初次交鋒（下）
四年恍然如夢，十年也是，二十年也是。
每一個人為標記的時間跨度里，都有最珍貴的人和最美好的事。
2015年4月份，《速度與激情7》上映，布萊恩對米婭說的那句「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就是進了你家店裡買下第一塊三明治」爛在了大街上。
看完《速7》我和王婉瑩沒去速8，而是直接回家。散步回來的路上，她神經質地問我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我試問是不是去她店裡買三明治那次，她追打著我回了句「討厭」。我邊笑邊喊，「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
第一次見王婉瑩是在機場，我作為前男友去接機。
「好久不見。」她由遠及近，摘去墨鏡，嘴角上揚，整出了一句歌詞。
「世間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好久不見。」我故作深沉地回了一句，心裡卻是另外一番揶揄：韓劇看多了吧！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次相見真的是久別重逢。
2010年尾，結束了大學所有的課程，我開始畢業旅行。從濟南飛往上海，再乘火車去杭州，之後的二十多天時間裡，我背著相機遊走在江浙皖的各個古鎮。
興盡回濟的當晚，大學基友李希夷請我去斜籬笆街大保健，說是接風洗塵。折騰完又去酒吧喝了幾杯。
男人喝酒就兩件事，呲牛逼和聊女人，我呲完關於旅行見聞的牛逼，李希夷見縫插針跟我聊起了女人。
「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吧，你都給我介紹仨了，就當我還你一個。」
原來是在我去上海時，前來送機的他給我拍了張照片發到了網上，被他中學同學王婉瑩看到，使盡威逼利誘的手段，非要讓李希夷把她介紹給我。然後就有了上面鐵公雞拔毛、無事獻殷勤的一幕。
「爺就喜歡這樣有性格的女人！」看了李希夷手機上的照片，我終於厚著臉皮哼唧了一句，「啥時候約出來見個面？」
「約不了了，她月初就飛倫敦了，在那邊上學。」
「那還說個**！」
李希夷發布照片三周年那天，我和王婉瑩訂婚，決定去旅行，我計劃飛普吉島，她卻執意要去烏鎮。
「畢業旅行時，我已經去過烏鎮了。」
「我知道，我也去過了。」
「那為什麼還要去？」
「因為我們沒去過。」
兩個人產生分歧，男人總喜歡講道理，而女人往往講感情，這也許就是大多情侶起爭執的根源。年少的時候凡是有點野心還有點能力的男人大多好為人師，喜歡講一些大道理，我也曾有過「胸中古訓逢人度，腹內新詩遇客吟」的傲嬌。
最終我們去了烏鎮，原因是我已不再年少，更重要的是我知道王婉瑩每一次的任性都有她的道理。
因為是旅遊淡季，景區里滿眼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大多是老外和學生。那晚的烏鎮，微微落雨，燈光迷濛，我倆漫步在橋與石板路的交錯里，幾無話語，偶爾停駐，各有所思。
徘徊到待月廊，王婉瑩提議我們合一張影，她找好角度，我架起相機，拍了我們這次旅行的唯一一張照片。
拍完照片，她說要給我變個魔術，說是一個花了三年時間才學會的魔術。我做了一個「鬧哪樣」的表情等待她表演，心裡卻是洞徹了一切的弦外音：就你那兩下子，連鬥地主都是我教的，還變魔術！
她讓我在合影的地方別動，自己跑到相機后說是要把剛拍的照片拿出來。我心想你當我傻呢，這是單反又不是拍立得。她搗弄了一會兒，手裡真捏了張照片跑過來遞給我。
「是不是你之前來時拍的照片？」看到照片上本該坐著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坐著的只有她一個，我就覺得應該是這麼回事兒。
「你再仔細看看。」她將我的拇指向外撥移了幾寸。
看到剛才拇指遮擋的地方有個自己的手寫簽水印，照片也是自己的修圖風格，我不禁大吃一驚，頓時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來三年前她看到李希夷發的照片后，就曾千里奔襲與我有過一次對面不識的邂逅，並且還出現在了我的攝影作品中。
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她時她跟我打的招呼，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問候：
「好久不見。」
2012年春節后，我扔掉工商局的鐵飯碗，開始創業。因為這事和家裡老頭子鬧得很僵，他斷了我的一切財路，把車也扣了。
創業初期砸錢如流水，還沒收益就投了二十幾萬，之後捉襟見肘，最窘迫的時候連辦公室大桶水費都付不起，每天除了找張寶成他們蹭飯就是在家煮麵條，但就是這樣還經常斷頓。
應該是李希夷把我的情況透露給了王婉瑩，之後我就經常能收到她的轉賬，錢都不多，每次千百塊。她從不提及錢的事，我也很默契緘口不言，就像轉賬之事不存在我倆之間。
再後來，我困頓到沒錢給員工發工資和交貨款，眼看前期的努力就要打水漂，得知消息的她一下轉來八萬六千塊錢。
「你瘋了嗎？！」我在電話里沒好氣地吼她。
「你的就是我的，你好好經營，掙夠錢來娶我。」這是她的邏輯。
2013年6月，王婉瑩在政經學院修完TalkCourse回國，我以男友的身份去她家，酒桌上和她爸呲牛逼呲得忘乎所以，結果把老爺子喝桌子底下去了。她爸大著舌頭，酒言醉語，「婉瑩從小沒吃過苦，我和她媽媽嬌慣得她任性驕縱，你和她交往免不了磕磕碰碰，陸離你就多包容她。」
聽老爺子說完我暗忖了很久，想說很多，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2014年我和王婉瑩登記領證，國慶節舉辦婚禮。婚禮當天，進行完繁瑣的儀式，司儀問我有沒有想對新娘說的話，我說沒有，但我想唱首歌給我的愛人。
我唱了李健的《你像從前一樣》：
你像從前一樣，總是默默站在一旁
眼看我日漸瘋狂，卻從未看到你失望
當你說回家怎樣，可知我已熱淚盈眶
我五音不全，沒有一句著調，禮堂里笑炸了鍋，唯獨王婉瑩哭成了傻逼。
一年年光景里，很多東西得而復失，好像從沒擁有過。比如幼時的玩具，高中的函數，還有每月的工資。好多人也是，有些從你的世界路過，有些在你的世界消失。
2015年4月底，王婉瑩夜跑時被飆車黨撞飛了，當我從紐西蘭趕回來，她已離開我，去了另一個世界。
頭七那晚，翻看著王婉瑩生前留下的二十一段短視頻，三十九篇隨筆，一千四百多張照片，我感受著做早餐的王婉瑩，修剪草坪的王婉瑩，以及讀書聽歌的王婉瑩，痛苦地流不出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