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怪陸離
李希夷等三人本對陸離這次英雄救美的偏執行為有頗多詬病,但聽到眼前的夜店女子自稱是白天那個規規矩矩的女學生,他們都情難自禁地笑噴了。
王婉瑩見眾人如此反應,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轉向陸離想從他那裡得到答案,不曾想看到的竟是一個滿臉羞赧、手足無措的大男孩,一點也沒有了剛才救人時一口氣灌下整瓶洋酒的干雲豪氣。
「展會上一直盯著人家看,原來是有故事的啊!」郗瀟瀟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說完又大笑起來。
性情內斂的陸離行事從來都是一板一眼,張弛有度,但對於處理人際關係中這種局面一點經驗都沒有,他此時只能強行保持漠然冷麵的狀態,任由眾人嘲訕。
「王同學,我們陸離為了救你脫離魔爪,又是喝酒,又是花錢包場,你得怎麼感謝這位英雄呀?」好不容易逮到陸離難以應付的機會,經常沒有一點正形的張胖子肯定不會錯過調侃。
李希夷和郗瀟瀟這倆看客也樂於在這種好戲上多下點精力,一個勁的配合著張寶成起鬨。
陸離去洗手間途中遇到王婉瑩被輕薄然後出手相救,是沒想過要她回報什麼的,但不知出於哪門子心思,聽完張寶成的調笑他竟也從內心裡期待著王婉瑩接下來的回答。
王婉瑩臉上懷春之色一閃而逝,之後立刻戲精附體,側身向陸離低首抱拳,「大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陪伴左右。」說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發出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
「還好不是『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來世當牛做馬,為英雄結草銜環』。」張寶成細著嗓子,學著王婉瑩的姿態打趣陸離。
「陸離不愧是點金聖手啊,這次投資可賺大發了,今晚花的這點錢對你來說九牛一毛,收穫的卻是心頭好啊,著實令人佩服!」李希夷說完向陸離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又引來這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的一陣鬨笑。
難得眾人如此歡樂,陸離也跟著笑了起來,而王婉瑩倒是面泛紅暈神情有些不自在了。
因為有人包場,今晚的客人格外嗨,酒放開了喝,舞盡興地跳,場內氣氛空前高漲。又一曲慢搖奏響,王婉瑩拉起陸離下了舞池,陸離怔怔的任由一個女孩子牽著自己的手,清晰地感知到五指的神經漸漸敏感,指肚與掌心開始沁汗。
這還是陸離第一次與異性非禮節性肌膚接觸。
留在廂座里的三個黃金剩鬥士看著王婉瑩拉著陸離在人浪中盡情搖擺,竟被男歡女愛的情愫感染到,萌生出年少青春的錯覺,這種錯覺雜糅著時光的回憶,愛情的渴望,以及荷爾蒙,逐漸在腦海里盛放。
陸離跳了好大一會兒才與王婉瑩回到廂座,回來后大家喝了點酒,隨便聊了一些話題就準備回去了。臨走時陸離在服務台留了一張百夫長黑金卡,囑託營業員結賬後送往入住的酒店前台。
「李大館長!」出了酒吧,和陸離一塊兒走在人群後面王婉瑩喊停了身前數米開外的李希夷,「聽李教授說你那邊的ThinkTank正在招賢納士,你看我夠格不?」
「你要能嫁給陸離,把圖書館給你都行。」李希夷其他兩人的笑聲中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王婉瑩。
「那就這樣說定啦,咱們渤海見!」
王婉瑩與眾人告別,陸離叫了的士送她回酒店。一路上兩人話語很少,王婉瑩已不像在酒吧里那般古靈精怪,坐在陸離身旁,溫婉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途中陸離手機屏幕亮起,王婉瑩掃了一眼,是消費提醒簡訊,賬單金額1169000元。
聽說酒吧之事後,鄭繼業次日一大早便趕赴陸離下榻的酒店登門拜訪,為兒子的失禮行為致歉,他準備了一張空額支票賠付昨晚酒吧包場的開銷,但被陸離委婉的拒絕了。之後鄭繼業禮節性的詢問了陸西文的近況,以及陸離回國的緣由和打算,寒暄完就起身告辭了。
當天下午一行四人回到渤海。不顧車馬勞頓的辛苦,也沒來得及吃口東西,陸離、張寶成和李希夷三個人就扎進了館長辦公室討論起展覽會的事情。
「這次展覽會問題很大,」張寶成一開口就對展覽會下了定論,「從參展的對象就可見一斑,到場的一共是五方,其中三方都與三十年前那次拍賣會有不可言說的淵源。」
「假定鄭家早就知道陸離的真實身份,並且明確知道稷下跟三生是陸離創辦的,那麼就是四方與三十年前那場拍賣會有關係。」李希夷是一個比較嚴謹的人,說話時有理有據。
「那這樣一來,鄭家能給我發送邀請函就說的過去了。」張寶成補充道。
陸離在這場展覽會上發現的東西遠比李希夷與張寶成二人要多得多,但是每一條線索都斷在半截,千頭萬緒卻沒有出路。他只得讓二人先開頭,他再順著這個頭剝繭抽絲一點一點把發現的東西捋順出來。
「不用假定了,鄭家肯定是調查過我的,不然鄭繼業不可能會知道我與明珠資本的關係,」陸離接過二人的話茬,「即便創辦稷下與三生對的內情只有咱們三人知曉,但只要鄭家有心,找出點蛛絲馬跡對於他們來說也不算難事,給三生髮邀請說明他們已經獲知了我是靳氏後人。」
「李教授呢?難道她也和三十年前那場拍賣會有關係?」李希夷心中是認定李教授與三十年前的拍賣會有關係的,畢竟其他四方皆是如此才會被邀請。
「目前還判定不了,按理說該有關係才對。」陸離話說到一半,有人敲門,他就停下了。
原來是郗瀟瀟為三人訂了外賣。在辦公室這一休息,三人還真都餓了,見郗瀟瀟想得這麼周到,三人嘴裡連不迭地說著謝謝。
郗瀟瀟放下外賣出去后,三人吃著東西繼續往下探討。
「在參加這次展覽會之前我有三個疑問,一直想不通,去了這次展覽會之後我大體有了答案。」陸離咀嚼著饅頭對埋頭吃飯的二人說,「不知你們覺察到了沒有,鄭繼業對於那幅圖鑑的真假好像一點都不上心,他更在意的是現場每個人對於這件東西的態度。」
「這能代表什麼呢?」張寶成已經在很認真的聽陸離分析了,但還是雲罩舞籠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我看你還是直接把分析的結果說出來吧,要不然我腦細胞得大量陣亡。」
「呃。。。那我整理一下思路。」陸離沒想到張寶成懶的這麼乾脆。
稍微墊補了一下肚子,陸離就放下了筷子,他取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向二人講出了心中的想法:「崇禎臨死將三件寶物交給四位皇子,分別是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炤、朱慈煥讓他們去金陵投奔外戚,以圖另立朝廷東山再起。四子投奔外戚遭李自成追捕,金陵外戚偽造了一幅圖鑑,將它與尚方劍一同交給了李自成,並找來屍體偽作了四位皇子,四位皇子逃過一劫。」
「先等一下,為什麼認為是四位皇子?之前野史中不是三位嗎?」李希夷打斷了陸離的講述。
「我猜的,因為三十年前拍賣會上加鄒家共有五方勢力,這次展覽會也是五方,兩次一疊加,共有六方勢力與大明龍脈寶藏有牽扯,分別是,長明鄒家,慕義孫家,齊東靳氏,西安黃家,神秘富豪,金陵鄭家。大明龍脈寶藏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們只會是闖王後人與崇禎後人,近年來史學研究中大體認可了崇禎四子一女沒死的觀點,再加上李自成一脈,正好是六方勢力。」不難聽出陸離所講是根據已有線索做出的超綱假定,雖然很多是他的臆測,但都經過深思熟慮,並不是信口開河。
「找來屍體偽作了四位皇子使他們逃過一劫,這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麼要將寶物交給李自成,而且你為什麼能斷定交出去的是尚方劍與一幅假圖鑑?」李希夷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想要全身心的投入到陸離的分析講解中。
「還是猜的,不過這次是有依據的猜測。外戚如果只交出四具屍體,恐怕連傻子也不會信那是四位皇子,那就必須拿出點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天子之寶是皇權信物,代表皇權天授,不可能拿出來獻給反賊,而僅僅交出一把尚方劍又太單薄,畢竟這東西世上不只一把,說服力不高,所以偽造了一幅關乎龍脈寶藏的圖鑑一併奉上是最好的選擇。展覽會上那幅圖鑑材質、工藝雖然能達到明朝的年代,但是規制、內容多有漏洞,雖老非真。你想誰能偽造得了皇家至秘《青田圖鑑》,還能蓋上天子之寶的印章?」
「你接著講吧。」經陸離這麼一分析,李希夷之前的疑問也盡化解了。
「太子持有天子之寶以及《青田圖鑑》解讀的關鍵,其他三子把圖鑑一分為三各持一份,然後分散逃亡。後來大順兵敗,李自成帶著尚方劍與假圖鑑也藏了起來。然後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全國各地開始湧現崇禎後人的傳聞,我猜測這是那些崇禎後人在向外釋放信號,以求與其他族裔聯絡,聯合揭開大明龍脈寶藏之秘。這一段分析,我是由果推因,從三十年前拍賣會的線索來追溯推演四位皇子逃亡分別時情況的。」
陸離起身接了杯水,潤了潤嗓子。
「三十年前那場拍賣會,身為太子朱慈烺後裔的鄒家以天子之寶作為信物召集崇禎後人,因為他們手中握有解開《青田圖鑑》背後大明龍脈寶藏之秘的關鍵信息,手握圖鑑殘絹的崇禎後人們肯定會前來參加這場拍賣會。為了區分普通藏家與崇禎後人,鄒家將天子之寶的底價開的離奇的高,讓普通藏家望而卻步,最後隨著三個人不斷加價競拍,他們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講到這裡,陸離嘴角抽搐,頸爆青筋。
「後來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三個人之所以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猜是因為他們三個將殘絹湊齊看到了整張圖鑑內容,之後被鄒家滅口了。抱著瓜分龍脈寶藏而來的他們,可能至死也不會想到來參加的竟是一場要命的鴻門宴。」
「照這樣說,鄭家是李自成之後,黃家是公主之後,對吧?」李希夷試探著猜測。
陸離點點頭,表示李希夷的猜測和自己一致,「從黃家拍賣會以及展覽會的表現來看,他們是知道龍脈寶藏這件事的,但不是第一參與者,所以猜測他們應該是長平公主之後。」
「按你這樣推理,鄒家應該得到明朝龍脈寶藏了。」張寶成在用牙籤剔牙,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怪。
「應該是還沒有,要不然鄒家不會參加這個展覽會,至於是什麼原因,我還一時還想不出來。」聽出了張寶成聲音異常,陸離說話時向他瞥了一眼。「鄭家舉辦這個展覽會應該是想了解各方對於《青田圖鑑》之秘的掌握情況,以及試探鄒家進行到哪一步了吧。」
在陸離與張寶成答話的間隙,李希夷定格思慮了好一會兒,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你們說會不會是尚方劍也是解開龍脈寶藏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缺失它鄒家才沒能得到寶藏?」
「鄒家參加展覽會也是沖著尚方劍去的?」張寶成還在剔牙,情緒一激動聲音就更加古怪了,「哎!你別說,這樣還真說得通!」
「我還有個擔憂,鄭家能把各方調查的這麼細,實力和手段著實令人懼怖,我們需不需要從鄭家這條線上再深入地研究一下《青田圖鑑》的秘密呢?」處女座的李希夷似乎對「周全、完美」一類的追求有執念,做什麼事都想要萬無一失。
「不用了,我回國的目的只有一個,查明身世討還公道,至於什麼龍脈之秘,我沒興趣。」陸離聲音里充滿疲憊。
兩天來奔波不斷本就疲憊至極,分析思考又耗費了大量的精力,陸離困頓不堪,一點也沒有再動嘴講話的慾望。但之前「青田圖鑑如此重要,鄭家為什麼還要堂而皇之地辦一個展覽會;這三件寶物經歷過什麼曲折,為什麼會落在了不同人的手中;這幾大家族和這幾件寶物到底有什麼關係」這三個疑問算是有了答案,心裡亮堂了許多。
天光逐漸暗淡,太陽要落山了。
「一切都還只是猜測,」看似要沉思入定的陸離忽然發話,他目光沒有焦點望向虛空,「待我去一趟齊東或許才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