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洲夜贈君明珠
桐拂幾乎要瘋了。
小柔失蹤已經三天,她在湖邊、城裡尋了她三天三夜,毫無收穫。
人是在湖邊不見的,那裡本就是禁地,報官等於自投羅網,是直接提頭去見的意思,說不定還要牽連鄰近的坊戶。
爹爹這一陣在外縣行醫,桐拂也根本沒辦法告訴他,只盼著是小柔一時淘氣,跑去誰家裡住了幾日……
然而安慰自己的話,並沒有什麼用,桐拂漫無目的地又四處轉悠了一天,夜幕降臨之時,她最終還是回到了湖邊,那日與小柔分開的地方。
那艘平頭船還泊在那片蘆葦叢里,船頭上早已成灰的線香,只留下淺淺熏燎的印記。
她望著湖心黑黝黝的幾個小島,正覺得煩躁,目光落在了那片荷葉之上,不覺心裡一動。
那日在那裡落水的那個人,據他說是梁洲上守著冊庫書籍的監生。雖然不明白這監生是啥意思,但在桐拂的眼裡,那應該是個官,說不定他能有辦法找到小柔……
當下她再不猶豫,立刻潛入水中,往那梁洲而去。
到了小島的邊緣,桐拂在水裡又待了一會兒,看見一撥巡視的護衛走遠了,才悄沒聲息地自水裡鑽出來。
這所謂的冊庫並無高牆,十數排東西向的廂房杵在夜色中,沒有半絲燈火。除了偶爾的蟲鳴和湖水拍岸的聲響,再聽不到別的動靜。
這黑燈瞎火的,如何能找到那個人,桐拂一時沒了主意。
正犯愁,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似有人低語。她急忙避入一旁的樹后,屏息凝神。
「金主事人呢?」
「沒瞧見啊,早前他還在庫房裡頭,說是今夜可能落雨,要把庫房的窗都關緊了……」
「天黑前就關了的,這金主事,事必躬親又去檢查了……」
「這大晚上的,咱先歇著去……」
那二人走遠,桐拂才從樹后出來,望著那一排排門窗緊閉的庫房,這黑漆漆的上哪兒找去?
正發愁,猛地一陣風過,頭頂的樹冠稀里嘩啦一頓搖晃,就聽見有窗戶砰地一聲被吹開了。不但吹開了,還一個勁兒地砸著外頭的木框子,哐啷哐啷地響。
桐拂緊忙順著那動靜而去,果然沒多久,看見一個人探出腦袋瞧了瞧,很快將那窗關上了。
金幼孜將那窗關緊了,摸著木頭冊架往門口走去,這個庫房裡的黃冊,是北平及周邊郡縣的,還都是洪武年間的舊冊。白日里都拿出去晾曬過,此刻已經都歸回了架子上。
想到北平,他不由暗嘆,那位守在北疆蠢蠢欲動的燕王,怕是要鬧出大事來。今年的鄉試里自己剛中了舉人,眼看著明年開春就要參加禮部主持的會試,可千萬別給攪了……
這麼想著,人已經快走到門口,猛聽見黑暗裡一聲「金大人……」將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誰?!」他喝道。
「是我是我……」那人壓低了聲音,那聲音是個女子的聲音,還是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我是桐拂,那日在湖裡……」那聲音靠近了些。
金幼孜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張芙蓉出水般的容顏,頓時一張臉紅到耳根,幸好四下里黑漆漆不會被人瞧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可是殺頭的大罪。」金幼孜總算鎮定下來,將聲音壓低了。
很忽然的,金幼孜看到了一點點光澤。這光亮越來越明顯,直到他能看清她的樣子。她的手裡握著一顆珠子,那光亮正是從那裡發出。
「我曉得島上禁火,這是我從湖裡撈到的珍珠,暗處會發光,是不是很有趣?」她歪著腦袋看著他,夜明珠的光澤柔柔地鍍在她的面龐。
金幼孜看得呆了,又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究竟為何會到這裡?這兒很危險知道么?」
桐拂將那珠子塞進金幼孜的手中,「這個送你,只是想麻煩金大人幫個忙。我妹妹三天前在這湖邊失蹤,我找了這些天都沒找到,能否麻煩大人幫我想想辦法。別的東西我沒有,只有這顆珠子了……」
金幼孜忙要將那珠子還予她,「不可不可,我並非什麼大人,我只是國子監的監生,眼下是臨時被調至冊庫清查舊冊。我並沒有法子可以找到令妹……」
她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原先的樣子,「無妨無妨,上回公子未將我交給湖衛,十分感激,這珠子公子還是收下。島上禁火,夜裡公子可以將這珠子懸於屋內,看書寫字什麼的,是足夠了。這珠子我還有,公子不用推辭。」
金幼孜再要推辭,她已走到庫門處,他急忙將她喚住,「姑娘留步。」
說罷,從腰間掏出一物,遞給了桐拂。
桐拂接過一看,是塊木牌,沉甸甸的,上頭一個「冊」字。
「這是專門往梁洲上送糧的膳夫水夫持的腰牌,雖然不能上島,但在湖周圍走動是沒什麼問題。姑娘收在身邊,萬一遇到人,給他們看了就不會為難你……」金幼孜解釋道。
桐拂心中大喜,轉念一想又急忙問道:「這東西給了我,你可會有麻煩?你就不怕我當真是賊人?」
金幼孜的耳根紅了紅,「姑娘看起來,實在不像……不像賊人……這腰牌……總之我有法子,不會有麻煩……
桐拂莞爾一笑,「那我不客氣了,謝謝公子。」說罷人已經消失在了庫房的門外。
外面下起了雨,桐拂乾脆潛入水裡往岸邊游去。想著方才金幼孜通紅的面龐,她在水下也忍不住笑意……
抬頭看見那隻平頭船的影子,她伸手攀住船身,輕巧地破水而出,坐在了船頭。
雨很大,待她抹去面上的雨水,睜開眼,看清眼前的景緻,桐拂倒抽一口冷氣,立時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