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三章救下徐姝】
「什麽？」衛氏驚怒交加，要不是怕隔牆有耳早就大嚷起來。她低聲惱道：「大哥居然想讓蓮娘嫁去葉家？葉家是商戶，我們顧家世代簪纓，豈能低嫁？不行、不行！」
顧廷維不快地道：「原先我也不願意，可是後來大哥一分析，的確有道理。」
「有什麽道理？」衛氏冷哼，把臉扭向一邊。
顧廷維便將長兄的意思轉達了，最後無奈地嘆道：「大哥說了，留下蓮娘，肯定會影響其他姊妹兄弟！其他幾房的就不說了，你且想一想杏娘和小七。」
衛氏怔住，頓時氣焰弱了不少。
「另外我還擔心一件事。」顧廷維皺起眉頭，說道：「老六死了，三房的人都恨上了蓮娘，往後少不了下絆子動手腳，到時候連你我都不清凈。」
衛氏被勾起火來，「老六自己捨不得東西，還能怨別人」
顧廷維連連擺手，「罷了、罷了，不過是個女兒。」
衛氏惱道：「就算只是一塊肉，那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行了。」顧廷維一聲冷哼，譏諷妻子，「她從小就沒有養在咱們身邊，我見你也不大在乎她，這會兒何必為了爭一口氣，死較真呢？」他露出擔心之色，「其實我最不放心的是，萬一哪天……真的有人要抓蓮娘獻給那些賊首，你我又該如何？她生得比別人好，還和徐家老三定過親，這種事不是沒有可能。」所謂懷璧其罪，正是這個道理。
衛氏被說得沒了脾氣，嘟噥道：「那總得葉家自己有那個意思吧？」
顧廷維有點發愁，「大概是葉家那小子有點傻，沒悟過來，怕是不敢高攀我們家，回頭我點撥點撥他。」要不是因為知道葉家也是去魯州，他覺得還有機會，只怕這會兒就要過去找葉東海談了。
另一間屋子裡，顧蓮根本不知道父母的心思、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顧家想要扔掉的包袱。她兩世為人，性子沉靜，雖然遭遇一連串光怪陸離的事，還算能沉住氣，因此表現得頗為鎮定。晚上她和李嬤嬤、蟬丫、諒兒待在一個屋子，人多也能壯壯膽，因為怕三房的人再起歹心，鬧出亂子，索性幾個人輪番睡覺，一夜倒也太平無事。
第二天清晨，顧蓮趁著天色尚早還沒出發，打算去看看葉家女眷，順便道個謝，畢竟葉東海救了自己的恩情，光是口頭答謝並不足以表達她心底的感激。
葉大少奶奶模樣更加消瘦了，眼下一片烏青，微眯著眼睛躺在床上，彷佛一片快要凋落的秋葉，透著死亡的氣息。顧蓮看在眼裡，心底難過，安慰她道：「出了安陽地界，往前再過幾十里就進入魯州了，太平的地方好多了，吃住都要方便一些。」
葉大少奶奶微微一笑，「是啊。」
顧蓮怕勞她費神，說了幾句便和葉宜去了旁邊的廂房，屏退丫頭說道：「昨兒個多虧你二叔相救，只是我人微言輕，又是一介弱質女流，大恩大德怕是不能報答了。」
葉宜卻道：「還好蓮姊姊沒事，昨兒個真是嚇死人了。」
顧蓮從懷裡摸出一個小荷包，遞給她，「這是從前祖父給我的東西，我知道你們葉家不缺這些，這不過是我一點心意，你且收下了。」嘆了口氣，「我不便給你二叔什麽謝禮，回頭你替我再道一聲謝吧。」
葉宜接了荷包，摸著有一小塊硬硬的東西，以為是金子，也沒在意。
兩人說了一會話，外面的人催著出發便各自散了。
直到上了馬車，她閑著沒事，瞧著母親的精神很不好，便沒話找話地拿了那荷包出來，笑道：「這是蓮姊姊給的謝禮，不便謝二叔，倒是便宜我了。」
葉大少奶奶知道女兒是想逗自己說話，紓解心情，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做出感興趣的模樣，接了荷包。
「我看看是什麽。」她打開荷包，倒出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不由得驚訝。仔仔細細看著，便嘆氣道：「如此又大又紅，品相好的紅寶石，少說也值個七八千兩，怕是人家防身保命的東西。你這丫頭，怎麽就收了呢？」
葉宜也驚呆了，解釋道：「我不知道是這麽貴重的東西，還以為是金子呢，等一下找個機會，我就去還給她吧。」
葉大少奶奶搖頭，「她這是答謝你二叔的謝禮，咱們不能自作主張處置，你先拿給你二叔瞧瞧，問問他的意思如何？回頭需要遞東西的時候，再由你去。」
中途在茶寮歇腳的時候，葉宜親自將東西送去給葉東海。
葉東海收了荷包，將紅寶石倒在手裡，此時正值晌午，冬日的陽光清冷卻明亮刺眼，光線穿過紅寶石，折射出紅得好似鮮血般的顏色，美得驚心動魄。
段九瞧得連連咋舌，驚呼道：「乖乖，還是一個有錢的小娘子呢。」
葉東海轉動著紅寶石，一聲不吭。她倒是果斷乾脆，真是捨得，這麽貴重的東西說給就給了，只是……要是徐離救她，就不會這般人情、錢財兩清了吧？心底犯了苦澀，下一瞬，他又覺得自己真是無聊可笑，好端端的，人家為了答謝救命之恩送來謝禮，貴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為什麽要去想那麽多，還和別人比較呢？
段九眼巴巴地盯著那塊紅寶石，垂涎道：「真漂亮！」又瞧了瞧他，「你要是不想收美人的東西，不如給我吧？」
葉東海白了他一眼，「我家沒那麽多錢，隨隨便便拿塊寶石送人。」
「捨不得了、捨不得了！」段九樂得哈哈大笑，滾倒在馬車上，「這塊寶石品相再好，也抵不過早先那一大把銀票，分明捨不得，還要找些蹩腳的藉口。」
葉東海將紅寶石收好，頭疼地看著他，「你就不能少說幾句話，會憋死嗎？」
段九閉嘴鼓著腮幫子，果然不說話了，卻是把臉憋得通紅，然後兩眼一翻，整個人軟趴趴地癱倒著。葉東海見狀無奈，兩人初識時，段九就是這樣一副無賴樣子，誰會想得到，這無賴殺起人來根本不眨眼！
葉東海本來以為他還要耍一會寶，沒想到，段九很快睜開了眼，神色警覺地跳下車，趴在地面上聽了一小會，方才追上來。
「怎麽了？」葉東海緊張地問道。
段九站在馬車頭上往遠處眺望，前方剛好是一道拐彎，什麽都看不見。他回頭坐了下來，握劍道：「前方三里之內，像是有不少人涌了過來。」
葉東海皺眉，「這官道只有筆直的一條，不能改道，想要換路的話，至少得往後退五、六十里。我們要不要退？」段九再厲害，對方人多也是難以照應。
「先不用。」段九猶豫了一瞬，「聽起來動靜不大，不像是軍隊官兵，不知道是路過的客商，還是鏢局。我先過去看看！」他下車奪了一個管事的馬，舉手揚鞭，馬蹄下煙塵盤旋，一縷風似地去了。
葉東海想了想，還是吩咐所有的馬車先停了下來。昨晚說好兩家一道同行，顧家的馬車此時跟在後面，見前面停，也跟著停。
黃大石跑過來問道：「葉二爺，是不是前面出了什麽事？」
葉東海回道：「段九去前面看了。」
黃大石往前眺望，片刻後，段九笑嘻嘻地策馬回來，說道：「沒事！不知道哪兒路過的許多流民，一個個哭天喊地，像是好些天沒吃東西了。」
顧廷章等人也擔心地圍了過來，聽到這話，都鬆了一口氣。哪知道段九又道：「不過聽那些流民說，他們都是從涼坪方向逃過來的，那邊剛打了仗，問他們也說不清是誰跟誰。」他看向葉東海，徵詢道︰「看來咱們到前面就得改道了。」
顧廷章詫異道：「涼坪不過是個貧脊村莊，怎麽會打起來？」他想不出那裡有什麽兵馬勢力，更不明白那裡為何會發生廝殺，遲疑了下，「咱們去魯州的話，走涼坪、綏州，再過須水河，這條路是最近的，要換可就得繞遠路了。」
三老爺才死了兒子，早已膽顫心驚，「不怕多走點路，還是妥當的一些好。」
眾人議論紛紛，就連葉二老爺也下車摻和了幾句，最後商量的結果還是安全第一，畢竟兩家拖兒帶女一大堆人，真要遇上殘兵流寇，只怕全都要遭了殃。
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就有些穿得破破爛爛的流民陸續走過來。兩家人都帶著家丁護衛，更不用說，還有段九這樣的高手在，一群手無寸鐵的流民倒是不足為懼。兩家都將馬車往一邊停靠，讓流民們各自離去。
顧蓮的這一世是在亂世里長大的，並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凄涼情景，雖然見那些流民們臉上帶著驚慌、恐懼，顏色憔悴，身體虛弱，一個個都是茫然無助，卻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亂髮善心，畢竟有時候為了一口糧食，就有可能引發出幾樁命案。兩家的家丁們、男人們都神色緊張地盯著那些流民，生怕他們突然蜂擁而上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