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雪中行
沿著河流一路走,彷彿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冷上幾分,鷹綽在不妨礙行動的前提下穿了能穿的所有衣服,還是覺得冷。
鷹族世代居於南方,便是冬季也很少看到雪。鷹綽這些年時常出門在外,也算是有些見識了,這般嚴寒還是叫她開了眼界。早知如此,她就不在曲水部耽誤那十多天,說不定還能暖和一點。
看來莫蘇是真的為她考慮才提議讓她等半年的。
是個好人,如果能出去一定好好謝謝他。怎麼謝呢?幫他打野狼好了。
胡思亂想著,似乎就不那麼冷了。鷹綽現這一點后,有意分散注意力,各種亂七八糟的片段在腦子裡繞來繞去,只要能分散注意力什麼都好,甚至在暗室中的那幾天,雖然味道實在一言難盡,至少不冷啊……
唉,莫蘇真是個好人,可惜沒聽他的……
便是再胡思亂想,腦子裡也彷彿綳著一根弦,將那個人的種種完美的隔離開。再一次停下歇息的時候,鷹綽喝著一路從口舌冰到腸胃的水,咽下嘴裡的乾糧,一不小心嗆到了,咳出眼淚。眼眶濕熱的感覺是陌生的,一滴眼淚流下來,很快變的冰涼讓人無法忽略。鷹綽用衣袖抹了一把,自嘲:「我居然因為一口吃的掉了眼淚。」
「呸,我被人捅刀子都沒哭!」
「我被族長放棄了都沒哭!」
「我爹娘以為我死了我都沒哭!」
「我被人甩了都沒哭!」
……
梆硬的乾糧被扔掉泄憤,不過腦子的說出這麼幾句。鷹綽呆了呆,走兩步蹲下撿起吃了幾口的乾糧,抹掉上面的雪粒,又送到嘴邊。
「雖然難吃,至少還能撿起來,不像……」
記憶像一條線,撿起一條線,越拉扯越多,綿綿不絕。罷了,想就想吧,反正也沒有旁人知道,哪怕難過一陣,哪怕掉幾滴眼淚,自己也不會十分嘲笑那個懦弱的自己。
賀蘭勤,斷就斷了,就這樣把我拋諸腦後,你偶爾會難過一下嗎?
這鬼天氣,都遏制不住我想你……
想一想,似乎不那麼冷了……
與此同時,王錯和鷹維一行也是一路走一路罵娘,這極端的天氣,便是土生土長的牧民都難以忍受,更別說他們了。對他們這樣大冬天勇闖極北之地的外來人,豐哲部的老族長只有一句評語:年輕就是好啊,天不怕地不怕。
同樣的,拿到那地圖之後,他們也選擇了與鷹綽相同的路線。不過這地方風雪不斷,鷹綽的足跡早已被抹平,所以他們不知道前面有人先他們一步過去了。
褚還朱柏等習武之人還差點,身體能扛住。王錯就慘了,恨不能將自己裹成一個球,全身上下連眼睛都被薄紗覆蓋住了,一天無數次的打退堂鼓,又被野心無數次的遏制,也算很有毅力了。
朱柏忍不住抱怨:「這要走多久啊?」一說話,嘴邊便湧起陣陣白霧。
褚還:「不知道,這條河的一半還沒有走到,總要找到些蛛絲馬跡才好回去。」
朱柏:「這鬼地方,他一個人要誠心躲我們,我們能找到嗎?」
「他絕不是一個人,人一多,痕迹就多,少說兩句吧,省的喝風。」
朱柏還是不甘心:「大師兄真幸運啊。」
確實,若不是他被大公主騙去鷹族,這麼重要的任務十有八九就該是他來執行了,唉,命苦啊!
鷹綽吃的省,食物還剩一半,但是草料不多了。這是很嚴峻的問題。
這地方天寒地凍,沒有了草料,馬匹也堅持不了多久。
也許,這也是莫蘇給她兩匹馬的用意。
鷹綽將略瘦一些的那匹馬身上東西都卸下來,牽著它背對著河岸走了好一會兒,手起刀落割了它的脖子。馬兒嘶鳴著,血液噴濺的到處都是。
鷹綽死死拉著繩子,不讓它跑遠,待它終於無力倒下,鷹綽用手接了一些滾燙的血送到嘴邊,這是這些天來入口的最熱的東西了,很快也會變得冰涼。
她又割下了幾塊肉,切成小塊生吃了幾口,大塊的用衣擺包起來帶走。
在暗室待過那些日子后,她幾乎可以接受任何東西。
也許在找到馬騁之前,剩下的這匹也保不住。就算有命找到馬騁,怕也沒命回去了。
族長啊,你原本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打算吧。
說不心涼是假的,可又能如何呢,是她有錯在先的。
把草料食物都放上馬背,繼續向前。
兩日後,一場暴風雪不約而至。這地方時不時會飄落一些雪粒,但這日不同,很大的雪花,被狂風卷著,簇簇的砸到身上,簡直像冰雹一樣。馬背上坐不住了,鷹綽躲在馬背背風那一面,一步一步艱難跋涉。心裡想著,若是就此停步,怕是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被掩埋。
此時她現一個恐怖的事實,此處的河流結冰了,很快會給大雪掩埋的徹徹底底,她依靠河流指引方向的打算要落空了!
她眯起眼睛抬頭,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除了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其他顏色。原來全部的白比暗室里全部的黑也沒有更好一些。
萬幸,她帶著司南。
暴雪下了一天,停下來已是天黑,這一日走的無比疲憊,出了一身的汗,停下來沒多久便透心的涼。鷹綽只能坐地打坐,靠內力烤乾裡面的衣服。若不做處理的話,在這樣的天氣里十有八九要燒的。
然而次日一早,她還是感覺到頭痛的厲害,喉嚨又干又疼,身體很想歇一歇,睡一覺。她知道不能停,停下怕就再也起不來了。咬牙爬上馬背,朝著司南指示的北方行進。暈沉沉的想著,若這麼死了還不如被馬騁俘虜呢,至少他應該有間禦寒的屋子……
求神拜佛大概總有誤打誤撞稱心的時候,不然怎會有香火鼎盛信徒如織。鷹綽昏沉沉嘀咕的幾句,不知被那位遊盪至此的神仙聽到並且讓她如願。在她一走一顫隨時都有可能掉下馬背的時候,馬兒停步叫了一聲。
鷹綽神智已在渙散的邊緣,根本察覺不到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