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看你們也交往一段時間了，要不要選個日子，先訂婚呢？」在場三個人，不包括張嬸，也不算說話者的爺爺。我瞪大雙眼先看了爺爺，接著看坐我對面的兩個當事者，謝予如一整個驚喜得藏不住愉悅，微笑的弧度已經高過了眼角，衝出五官之外。然而季柏凡卻很平靜，看不出來他是高興還是無所謂。

「爺爺，還不急。」季柏凡回話，我盯著他看，想看出他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不像開心，也不像困擾，看來看去，我真的讀不出來。

反倒是謝予如就很好猜，她一聽到季柏凡說還不急，剛剛移位的笑容馬上退回原本的位置，甚至往下垮了十幾度。只不過一瞬間，她又換了張笑顏，說：「就是啊爺爺，我跟柏凡還很年輕，結婚這種事情還不用那麼著急，而且我們還有Season要忙。」這些話標準的言不由衷，表情早就破綻百出，只是爺爺老花看不清楚罷了。

我放下筷子，對謝予如的言論很有意見。什麼叫做「我們還有Season要忙」？

她真以為自己是老闆娘了嗎？我怕我再坐下去，會忍不住出手賞她巴掌，就說吃飽了要離席。

吃不下飯，我只好先去泡澡放鬆精神。泡澡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怎麼爺爺先關心的卻是季柏凡的婚事？按照常理來說，如果爺爺邀要安排的話，應該會先問我這個從來沒帶男友給他監賞過的我吧？

偶爾參加一些名媛餐會、派對，都聽那些閃得發亮的公主們說最近又跟誰誰誰相親了，明明才20幾歲，為什麼就要被迫相親等等的抱怨，然後羨慕我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說到相親宴，我好像一次都沒有吃過，頂多陪爺爺參加聚會的時候，多少會介紹個一兩個朋友認識，但大多沒下文。

擦完保養品，我將還沒看完的偵探小說拿出來閱讀。還沒看到一頁，爺爺就進房來說有事想和我聊聊。

是想聊關於相親的事嗎？我莫名有這股預感。

「爺爺有個朋友的孫子主動說想要認識你，你願意去看看嗎？」怎麼我覺得爺爺問話的方式有點在試探？

我記得小時候，當爺爺說要替我辦轉學時，並沒有給我考慮的空間，就擅自幫我辦了。而比照辦理，他現在應該是直接要我去，而不是用詢問我的口吻吧？

「爺爺，你希望我去嗎？」

「多認識點朋友倒也不是壞事，不過你不想去的話爺爺不會勉強你，我這就去推掉。」說完，爺爺就起身離開。

我拉住爺爺的手，握在手心裡，「爺爺，我可以問你為什麼不強迫我去嗎？」

我告訴爺爺，我在其他名媛口裡聽到的相親，都是家長強迫，很少是自己自願的。而爺爺非但不勉強我，還主動願意推掉。這是為什麼呢？

爺爺卻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他已經逼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逼走好不容易相認的孫女。

我加重了握住的力道，「爺爺，謝謝你，我會去。就像你說的，多認識點朋友也不壞啊。」

我想，我多多少少能聽得出來爺爺的意思。他想幫我安排，卻怕我會像爸爸一樣，被逼到離開家，所以從不開口說相親的事情。

爺爺對於爸爸的離家出走，到現在依然自責著自己為什麼不願意多聽聽爸爸的心情。每年爸媽的忌日，爺爺就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整天，我曾經偷看過爺爺在做什麼，然而爺爺什麼都沒做，僅是握著一隻相框喃喃自語，然後顫抖著逐漸流逝青春的偉岸。相框里的照片，是看起來10幾歲的爸爸和年輕帥氣的爺爺。

爺爺總是這麼對照片說：是爸爸對不起你，不應該逼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

而今，爺爺擔心相親或許再次把自己的親人逼上絕路，於是從未對我開口。這麼替我想的爺爺，我想我所能回報的，大概就是一份孝心，是吧？

無論是不是要和相親對象在一起，但這麼做總能讓爺爺安心。我這麼說服著自己。

15、怎麼是你？！

由於我是第一次參加所謂的相親宴，前一晚不小心緊張得失眠了。

不過說也奇怪，這位要跟我相親的先生，還特別指定在Season。至於為什麼稱對方為先生，是因為我忘記他的名字了……

那時爺爺有跟我提過對方的基本資料跟名字，但其實那天我的魂早就因為「不小心」答應相親而飄走，根本沒在專心聽爺爺後面講的話。

爺爺明明就詢問過我，而且也擺出就算不去也沒關係的態度。我幹麼要自以為是地答應啊啊啊，明明不去也可以啊啊啊。

這下好了吧，答應完后我才來後悔，可是為時已晚，我這人從不喜歡做答應了別人又三番兩次更改答案的事。

踏進我的Season，正好是下午開店的時間，大家幾乎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小雅，等等會有位來找我的先生。」和小雅說完，我選了一個能清楚看見烘焙廚房的座位。可是我這麼做不是為了看到謝予如如何製作甜點，而是季柏凡。

廚房裡的他見到了我，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也揚起嘴角回送一個，只不過他忙著開工，沒辦法出來找我說話。另外一位小姐看見我只是淡淡地動了動嘴角而已。沒關係，我不在乎她對我的任何感覺。

我很喜歡看季柏凡做甜點的專註神情，每一個動作都會讓我移不開眼，但只要中間謝予如攙和進來打斷，我就會想將水杯往與外場區隔的透明玻璃砸！

暫時沒事的小雅，走過來我旁邊八卦，「小芃姊，你是要見誰啊？很難得看你穿得那麼端莊耶！」小雅嘖嘖稱奇，對我的衣著很有意見。

「幹麼？我平常是穿得多隨便？」我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小雅馬上換張討好的臉，「唉唷，不是啊，就算是工作，也沒見你穿過什麼粉嫩色系的衣服，而且你今天的妝好像還特別化過。不會是要見哪個男人吧？」

我喝了口水，「上班打混摸魚，小心我扣半天薪水。」

「吼吼吼，小芃姊你怎麼這樣啦。」

我像趕蒼蠅那樣揮了揮手，「快去做事。」真是愛八卦的臭小雅。

為了緩和緊張的情緒，我練習等等要說的開場白，以防等等說話打結出糗，練習沒多久，就看見一位穿著鐵灰色西裝的男士，笑容滿面往我這邊走過來，我將頰畔的髮絲收攏至耳後，拉了拉衣服，準備站起身和對方打招呼。

就在我伸出右手，預備跟他說嗨的時候，那位男士先開口，「哈羅，好久不見！」蛤？好久不見？我根本沒見過你啊先生！

打算把疑問問出口，結果他竟然是對我後面那位先生說的！

我尷尬地收回手，默默坐回椅子上，眼神左瞄右瞄，幸好沒人看見這一幕。

等得肚子有點餓，但基於禮貌不便先點餐，我只好不停喝水抑制飢餓感。喝了不知道第幾杯，人沒等到，尿意卻先到了，剛好順便補妝。

走出化妝室，我的座位對面坐了一位著黑色西裝、正在低頭看菜單的男士。

這次就不會錯了吧？都坐我對面如果還不是，我一定把小雅叫過來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