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狐狸先生

「你就坐在這兒，擋住洞口，要一動不動的哦。」蘿莉吩咐道。

小機器人便坐在洞口，兩條腿隨風晃動，關節吱嘎作響。

它的腦袋還需要向裡面擰著，給蘿莉提供照明。

「看起來很辛苦呢。」蘿莉評價道。

蘿莉是一隻有名字的蘿莉。

葉璃，聽著像葉子和琉璃的組合，是一個對蘿莉而言無比重要的名字。

在新時代，名字往往用來否定未知，比如發現了新的物種，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命名。

未知是最令人感到恐懼的。

葉璃試著打開冰箱，她很餓，肚子里像火燒一樣。

可是，冰箱的背面太堅固了，拆不動，她放棄了，轉向另一邊，衣櫃抽屜倒是能順暢地拉開。

她找到了不少衣服，有夾克、呢子大衣、內衣還有棉質襯衣。

檢查口袋，發現了一些硬幣和紙鈔。

但她已經有兩個月沒碰見活人了，她不知道還有多少倖存者，這些錢還有用嗎？不過，廢墟里有自動售貨機，有電力供應的話，就可以買到飲料和零食。

運氣很好，她找到一隻打火機，這會帶來很大幫助。

衣櫃快要掏空了，葉璃把手伸到最裡面，使勁的夠，半邊身子都要埋進去了。

指尖觸到了針狀的長毛，她哆嗦了一下，壓抑住尖叫的衝動，手指一合，抓住一隻毛茸茸的東西！

小臉上露出害怕和糾結的神色，雖然感覺到不是活物，但心裡還是有些發怵。

順利地拿出來，原來是一張狐狸皮，相當完整，約莫六十公分長，光滑柔亮。

皺巴巴的尖嘴，眼窩深陷，從邊緣凸出四個小爪子，後邊拖著一條蓬鬆柔軟的大尾巴。

「是狐狸先生。」蘿莉說。

蘿莉鬆開綁在大腿上的束帶，束帶上縫著幾個小包，她從其中一個取出針線。

狐狸皮被反過來斡成圓筒狀，從頭縫到尾，再翻過來，塞入碎布和棉花，最後縫住腚。

前面的工序完成得很好，但收尾並不完美，線頭露了出來。

蘿莉沒有過於糾結，她笑逐顏開，收穫了小小的喜悅，狐狸先生變得圓滾滾的了。

蘿莉是看過《小王子》的，她把耳朵貼在狐狸先生身上，狐狸彷彿在說話，「如果你馴養我，那我的生命就充滿陽光，你的腳步聲會變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樣。其他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腳步聲則會像音樂一樣，把我召喚出洞穴。」

「你出現了，狐狸先生。」她高興的說。

蘿莉把圓滾滾的狐狸放在膝蓋上當做墊子，給連衣裙撕破的地方縫補丁。

裙子上已經有很多補丁了，之前的補丁針腳歪歪扭扭的，後來的活就細緻了許多，三十度角的交叉線勾勒出規則的橢圓形或是楔形，大小錯落，看起來頗有美感。

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做。

除了針線，束帶的小包里還有紙筆。

她拿出一頁紙，借著冰箱的平面，逐步畫出附近的地圖，並在自己所處的位置畫了一個特殊標誌。

走過的地方她都會記錄下來，要是能找到一張舊時代的地圖作為比對，這些積攢的手繪地圖就能聯繫到一起了。

附近都是廢墟，約有兩個足球場大小，更遠處則是散落著金屬殘骸的焦土。

東邊是一片廢舊的居民樓，中間有一個蓄了水的池塘。西邊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一路往下，通向一個小盆地，那裡是『人道主義者』控制的區域。

一想到人道主義者，蘿莉就止不住的哆嗦起來，它們總是在做令人費解的事，她不懂那些事的含義，只是莫名的覺得害怕。

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過。

即便如此，葉璃還是將前往小盆地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在廢墟里求生十分艱難，尤其是難以弄到飲用級別的水。人道主義者雖然古怪，但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和別的機械生物很不一樣。

收起紙筆，束帶重新綁在腿上，蘿莉有些累了，把大衣鋪在身下，枕著狐狸先生睡了。夜晚的氣溫會降到零下，不過，有小避難所和足夠多的衣服，她可以睡得很舒服。

一牆之隔的冰箱電機室里，那雙詭異的黑眼珠子始終盯著她。

兩個鐘頭過去了，裹著呢子大衣的蘿莉身體略有些回暖了，小臉紅彤彤的，嘴唇像蚌一樣張開了，吐出溫熱的氣息，輕細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著。

突然，從身下垃圾袋的縫隙里，鑽出了一顆腦袋！

隔壁鄰居並不打算放過這塊新鮮細嫩，足夠吃上幾個月的肉。

這是一隻變異巨鼬，它從下面找到了一條路，先是頭，接著是柔軟細長的身體，最後是長長的尾巴，嗤嚕一聲就鑽出來了，鬍子尖兒微微顫動，慢慢地爬向蘿莉，尖銳的犬齒閃著光。

舊時代，鼬最多襲擊家禽和野鳥，在新時代，它們的指頭大小的腦髓滋生出對啃咬的夢想，基因中沉睡了千百萬年的片段蘇醒過來，就和那些怪狼一樣，重新定義了自己。

在它耳朵里，血液流過血管的聲音汩汩如泉，其中最響亮的無疑是頸動脈發出來的。

它再也無法忍耐了，乾渴的喉嚨渴望甜美的血液，循著聲音，向脖頸衝去！

黑暗中，蘿莉的眼睛突然像洋娃娃一樣睜開了，大得可怕，手從大衣里閃電般的伸出，死死掐住了它的頸子！

鼬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它瘋狂掙扎，不停地聳動脊背！想把腦袋從對方手指的控制中抽離！

但是蘿莉立刻傾斜身體，將上半身的重量全壓上去，同時用膝蓋頂住它！

雙方進行著兇險的角力，鼬幾次都差點從手中滑走，獵人和獵物的角色變換著，終究是佔據了體位優勢的蘿莉獲得了勝利。

鼬雖然進化，卻未能突破哺乳動物的界限，劇烈運動造成肌肉酸脹使它的動作逐漸遲緩，蘿莉乘勢用肘抵住它的脖頸，握著準備好的小刀，使勁刺向鼬的後頸。

鼬的皮又滑又韌，難以刺入，她用了兩分鐘才切進去，弄斷了它的頸椎。

喘著粗氣，汗水沿著臉頰滾落，溶開了一小片污漬，露出潔白的皮膚。

她抹了抹額頭，感受到鹽分腌著皮膚的細小刺痛，胸口起伏著，呼吸漸漸平緩。

「又贏了呢。」

「嘻嘻。」

她用指尖捅了捅巨鼬的腹部，熱水袋似的，十分柔軟。

「鼬先生變得軟綿綿的了。」她自言自語道。

過了一會兒，鼬張開四肢，被擺弄出向夢想飛翔的姿勢，在火上烤得吱吱冒油，月光照得它的小眼珠閃閃發亮。

葉璃盤腿坐著，慢條斯理地用潔白的牙齒撕咬她的獵物。

她吃得很仔細，軟骨和碎肉都不放過，舌頭辨析著每一塊骨骼的形狀，像是要把它們記住。

最後，面前細細的骨頭堆成小小的冢，沾滿油脂和血污的手指含進嘴裡，她慢慢的眯起眼睛。

天邊，皎月已逝，朝陽將金色的光箭射向蒼穹。

她伸出手去觸摸那些冰冷又燦爛的光線。

世界每天都在變化，只有它們始終如一。

小機器人2號沉默地陪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像是展櫃里的家用電器。

氣溫上升了，葉璃站起來，要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