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蛛網
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五六碟熱菜還有兩樣點心一例湯，太多了，慕棲皺了皺眉，手拿起筷子又放下了。
想說什麼，慕棲到底沒說，拿起筷子吃起飯來，阿奈則在一旁布菜。
前幾日慕棲一直未曾起來，一方面是因為落水凍著了，身體虛弱，另一方面則是神經問題。現在想通了，只要好生再吃幾天葯也就能大好了。
翌日慕棲的精神愈發好了起來，母親王氏和慕老太太都免了她的昏定晨省，她正好也不想去，能少去幾次就少去幾次吧。
雖說擔著大太太的名聲，王氏也就是慕棲名義上的母親，但慕棲落水后王氏也就只過來探望過一次，還不如其他幾個嬸子。
用完早膳沒過多久二太太李氏就過來了，後邊還跟著三小姐慕嫣，兩人進了屋子褪了斗篷才繼續往裡走。
李氏身著流彩墨綠暗花對襟襖，秋香色百褶裙，烏髮上只別了幾個發簪，樸素簡單。
慕嫣身著雲煙色緞織棉襖，水碧色緞裙，頭上淡粉的絹花和人一樣俏麗。
「二嬸，三姐姐。」慕棲見了進來的二人緩緩起身給二人見了禮。
李氏和慕嫣連忙一左一右的扶著慕棲坐了。
「好孩子，終於能下地了！」李氏打量著慕棲的臉色，看上去比前幾日好多了，昨天就問了慕棲身邊的丫鬟，說是慕棲終於起身了，還自己吃了飯，今日一見，李氏一直揪著的心總算安了安。
瞧李氏眼裡的關切真摯，慕棲心中一暖，「多謝二嬸記掛。」
「昨兒個我和母親來看六妹妹，六妹妹正睡著，便又回去了，想著今日早些來。」慕嫣笑眼盈盈的，拉著慕棲的手說道。
「昨天二太太和三小姐來時小姐正好在午睡。」阿奈正好奉茶上來了，便笑著插了句嘴。
慕棲淡淡笑了笑，前世里她對二叔一家並不是很親熱，不過好像她對誰都不親熱，總是避在大姐慕研身後，能不說話便不說，能不露臉便不露，沒事便窩在自己屋子裡看書寫字，或者是去父親的書房找一些畫來臨摹打發時間。她也並不關心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也不曾對誰好過，對誰不好過，那段日子如同白開水一樣，簡單寡淡，也像密林里旁人難尋的小屋一樣，孤獨冷清。
可那樣確實是不好的，會傷了那些關懷自己的人心。
「之前一直做噩夢，睡不好，昨天才終於好好睡了一覺。」這般想來，慕棲說話也就多了一些溫度。
「大夫開的葯可得乖乖吃完了，過幾日就能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了，到時候到二嬸房裡去玩，二嬸做好吃的給你，啊？」李氏點了點頭，拉著慕棲的手一頓摩挲，叮囑道。
「恩，二嬸放心，我會好好吃藥的。」慕棲不像以前那樣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了，對於李氏給予的關切笑然接受。
以前的慕棲可從未說過這麼多話，自己問幾句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話，想摸摸頭拉拉手也都是躲開的，今日卻和自己這般親熱，看著慕棲削瘦的小臉，李氏真是心疼的一塌糊塗。
慕嫣一直在觀察著慕棲，對於慕棲的這般變化心覺奇怪，但很快她也就沒有多想了，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對這個從小就沒了娘的六妹妹都很關心。
又和李氏、慕嫣說了會兒話，見慕棲臉上露出疲色，李氏便囑咐慕棲好好休息好好吃藥，慕嫣拍了拍慕棲的手，然後二人便離去了。
慕棲本就有些先天不足，從小就吃了不知多少苦藥也沒什麼用，後來等十四歲有些懂事了她索性就避開旁人不吃了，將那一碗碗苦的要命的葯汁盡數灌給了院兒里的那幾叢丁香灌木，結果她反而感覺身上有勁兒了，臉色也比吃藥時好多了。
上一世她單純未曾多想，現在想起不由覺得那葯有些古怪了，不過這兩日喝的方子和平常喝的補藥不一樣，看來是好的，所以她會喝完，但是那些補藥她是萬萬不會再喝了，就讓那些葯比上世提前兩年去澆灌那些丁香灌木吧。
用完午膳，慕瑤又來了，前幾日慕瑤也有來噓寒問暖過，慕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沒搭理她，但慕瑤還是好臉來好臉去的。
「聽聞六妹妹好些了，我就連忙過來看看，可真是大好了？」慕瑤生的柳眉杏目，鵝蛋小臉上晶瑩無暇，嘴角總是掛著溫和的笑意，一副溫潤如玉，優雅大方的模樣。
慕棲平靜無波的眸子帶著淺淡的笑意，「多謝二姐記掛，已是好些了。」
慕瑤歪著頭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慕棲，她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的這個六妹妹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但人的性格哪有那麼容易就改變的，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慕瑤便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和慕棲說著話，慕棲只簡單的用一兩個字回復她，慕瑤也沒有絲毫的懊惱不快。
慕瑤是三老爺的長女，也是慕老太太最寵愛的孫女，無論有什麼好處慕瑤絕對都是頭一份兒的，慕瑤對待府中的姐妹都很是大方，每次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都會和大家一起分享。
在上一世里，慕棲對慕瑤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或許慕瑤是個好人，在自己被人算計差點失了清白的時候，是慕瑤及時找到了自己，替她遮掩，將她帶回了府中，還為了她去求慕老太太寬恕。
之後慕瑤嫁給了吳國公府的大少爺吳朗，成婚之前，慕瑤還央求慕棲幫她綉幾條鴛鴦戲水的帕子，慕棲照做了。
但是後來慕棲被安平伯府的人追的無路可走的時候她找到了已是吳國公府大少夫人的慕瑤，她原以為慕瑤一定會幫她的，然而她連慕瑤的面兒都沒有見上就被趕了出來，之後她就被安平伯府的人找到了。
是巧合還是慕瑤故意為之？慕棲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答案，也許是上一世的她沒有那麼仔細的琢磨過一個人的心思，忽視了很多細節，但現在的她不一樣了。
慕棲端起茶盅淺抿一口緩緩咽下，看著慕瑤的臉上沉靜如水。無妨，是好是壞總會露出馬腳，哪怕只是一根蛛絲，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抓住，沿絲而上，找到吐絲之人，讓他反被自己編織的蛛網纏繞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