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結局
眼中留下兩行清澈淚水,她無法想象,這比父母還重要的李師……
要離開她了么?
「想什麼呢?我不會死。」
看出了對方的想法,忘川清冷著聲音開口。
她不會死,只是或許要沉睡些時間。
但在那之前,她還要做些事情……
……
「若是失敗,便揮黃旗,若是成功……便揮紅旗。」
看著那張大嘴的三人,忘川一如往前的冷聲命令。
說完這話,她轉過身,「若是失敗了,便投降吧……」
最後的一句話有些莫名,甚至有些古怪。
無人去想,為何眼前之人會如此去說。
可以預料到身後的三人都是不解與不願去聽令,忘川的聲音冷了三分,「你們想抗命?」
三人齊跪,「不敢!」
若不是眼前之人的氣息無人可以模仿,也許他們會認為這是他人所假冒,但那許多年的相處卻讓他們明白,這真的是那人說出的話。
……
她沒有對其餘人下達那個命令,甚至在此刻這一舉動也只跟裊裊幾人說過。但她想,若是那一刻到來了,想來一切也是會順其自然吧。
她將一身的修為盡數傳給了白知書,但於她的體內,卻終究是還是有著內力的。
只是,那僅僅只能在她丹田之內徘徊幾日。
她全力發揮之下,也會在一柱香之內耗盡。
但一柱香刺秦,對她來說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可為何的……
她卻出奇的會有些猶豫?
並不是因那秦王是故人,而是因為其他的些東西……
秦王宮
距離上次來此,已過足有三十年。
三十年,天下還是那個天下,秦王宮也依舊是那個秦王宮。
在到達秦王宮的上空之際,於那王宮之內傳來數道驚天氣勢。
她終究不是全盛時期,無法躲過那數名先天的探查。
取出殘夢,忘川將一身僅存的大半內力注入其內,看著那已在南風恢復許多靈性的殘夢,忘川伸手輕撫了撫。
「那麼多年……最終還是你陪著我……」
「殘夢啊!或許…這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戰了。」
「嗡!」
劍身輕顫,似做回應。
忘川揮手將其拋向下方,於眼中第一次的浮現滄桑,看著那自己漂浮於半空與那秦國諸位先天打鬥的殘夢,身形一轉,入了秦王宮內。
身形飛轉,收去了那阻撓之人的性命,她間接的入了秦王宮主殿內。
殿外,是成百數千的秦國士兵圍繞著,但他們卻是始終不敢入內。
主殿內沒有任何的裝飾,唯有著在昏暗殿內燃起的燭火搖曳。
空蕩的大殿上方,是個白髮老者提筆書寫……
感到有人,老者抬起頭,一雙凌厲的眼看向下方,隨即在看到來人的那刻一愣……
「師姐?」
有些久遠的記憶浮上心頭,洛天不知是多少次的憶起了那久遠的記憶。
那曾經於燕國的一切,有著刻骨的恨,可那些恨最終卻是隨時間而飄散。
於那燕國碧落學宮的一切,也許他是無法忘記那個曾經指導他的人。那或許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溫暖。
他自小所受之思想,便是父王教給自己的一切。
「王,孤寡之人,故自稱寡人。」
那時他不解,可當他坐上這王位的那一刻,他明白了……
世人皆爭王位,可當真正坐上這位置的那刻,卻是彷彿什麼也沒得。
所得的,唯有空虛……與那越加孤寡的心。
每當那孤寡襲上心頭時,他便不由想起那年燕國碧落學宮的那人……
他自出生便沒見過母親,他自六歲便前赴往燕國當做質子。於他生命中,若說有感受到溫暖,或許唯有那人吧……
在所有人都踩他一腳的那刻,突然站出的那人,那個將一盒由玉瓶裝起的葯給他的人……
「我是來殺你的!」
聽著對方的那句師姐,忘川微微有些恍惚……
時間便如那世間最傷人之物,它將一切定格在了曾經,人們無法回去,唯有在往後的時間中去憶起……
而憶起,也多是感慨……
原來,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啊……
原來,我也會後悔啊……
聽著女子那句直白的話,洛天有些愣神,隨即卻是笑了起來。
「師姐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直白。」
說完這話,他閉起眼眸,竟是沒有想去反抗。
閉起眼眸間,他嘴中輕說著:「能死在這一生中唯一的好友劍下,或許當是我幸。」
「師姐,我們……算朋友吧?」
「或許吧!」
那時他可以看出女子的心思並非如此,可他卻還是開心……
終於,有朋友了……
這一生中,他終於是有朋友了啊……
在那黑暗之中,她便彷彿驅散黑暗之人,將他那孤寂的心房打開了些。
他知道也許那時女子說的話不是真心的,可那又如何?
即使是假的,他也依舊樂意至極。
可當他閉上眼睛許久時,卻始終未有感受到有劍刺來。
「師姐的殺氣在亂?」
再度睜開眼,他看著那冷然站立的女子。
忘川卻是沒有說話,她只是,再度猶豫了……
那往昔的一切,於這南風五十多年的一幕幕皆浮現眼底。
這天下如此破敗,千瘡百孔……
殺了他,這天下當真能太平嗎?
燕國當真能挽救頹勢嗎?
不,不能,那只是會使那戰事再度延續數年罷了。
那王城之中上街乞討的百姓,破舊城池中衣衫襤褸的枯瘦之人,那普通道路之上隨處可見的屍骨。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一切,也莫過如此。
這天下如此破敗,她當真是不再想讓這一切繼續延續……
這個思想,也許是自那征戰北地之前而生出的……
她不再只是想守護一地,而是,放眼天下……
不知何時,她想讓那天下太平。
殺了他,只是會使那戰事在延續數年。
所連累的,不過是那天下百姓。
然又為何,要讓燕國去付出?
燕何辜?
可這天下百姓,又何辜?
……
當再度看向對面的人時,忘川緊握住了那手中的青銅長劍,秦王宮外的秦國先天尚還在與那殘夢戰鬥著……
「我只是想起曾經……」
嘴中輕念著這莫名的話,忘川的眼眸忽的一凌,話音一轉。
「洛天,若是你得了這天下會如何?」
有些無法去理解那女子的話,洛天微微的沉思,亦是在此刻憶起那天下一切,「我會,讓這天下變得繁榮。」
彷彿最後的一根稻草,忘川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心中最後的猶豫的消失……
那往昔的許多事情不斷在那腦海中劃過,漸漸的,彷彿出現在了眼前。
握著劍的手微微鬆散,忘川卻猛的往前一刺。
「噗!」
利器刺入身體的聲音,汩汩鮮血順著那青銅長劍流下。
「我很後悔……當年在碧落學宮沒有殺死你。」
語落,她丟下了長劍,「記得你說過的話……」
耳邊是忘川那清冷的聲音,洛天的眼眸微微睜大,帶著濃烈的難以置信。
「鐺」
長劍摔落,忘川轉身朝殿外而去。
那殿外的士兵在她走過時分向兩邊,卻又在她走出之時將她圍住,阻斷了往主殿的路。
那王宮之下,秦國士兵圍繞,卻無一人敢衝上前。
「殘夢,回來!」
心中默念著,那天空之上於諸先天打鬥的殘夢化作一道白色流光,落在了她的手中。
「沒想到……竟是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耳邊似有微風吹起,那微風清涼,彷彿將心也吹到別處。
那南風的許多年……
「按大秦律法,顫闖殿中行刺者,殺無赦!」
主殿之內湧進許多大臣,王宮內的太醫趕忙著為其檢查傷勢,卻發現劍傷是在右胸……
那齊彎腰的大臣齊聲高喝。
洛天的眼眸有著些失神,從未想過那果斷的師姐,竟會在最後時刻做出如此選擇……
聽著那大臣的話,他沉默著沒有言語。
「這是大王親制的秦國大法!」
他沒有言語,那大臣卻是再度出聲。
……
數千架離神弩齊對向那立於宮門背對著所有人閉眸的女子,十幾位先天齊齊警惕著那人的舉動。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那女子會在最後放棄刺殺大王的機會,但往昔的許多事情告訴他們,眼前的女子不能輕視。
「大王曾說,天子與庶民同罪。此番事情,大王當以身作則,謹遵自身親定的秦國大法,莫讓百姓失望。」
……
天空中似乎捲起了漫無的九色花朵,那花朵極美,帶著聖潔與仙靈之氣。
那花朵卷上了上空,遮住了天與日,整個天際似成一片花海。
耳邊似有輕歌曼語,女子的低聲傾訴……
「咻。」
破空之聲席捲,數千箭矢齊射,映入了眼中。
忘川睜著眼,思緒真的翻飛到了許久以前……
她眼中映照著那密密麻麻的黑點,那夾著鋒利箭矢的箭雨。不知為何的,在此刻她竟有悟……
也許……她明白了那極劍一直無法創出的第十式。
那第十式,不是任何劍招。
那第十式,當是以廣大胸襟去包容世間一切。
那第十式,當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
那……
是太平,是永無戰爭。
那或許,才是南風劍道的最高境界。
劍,君子之器,止世間不平。
武,當是以武止戈……
武為天下,亦為太平。
那,也或許是南風武道的最高境界……
「咔嚓!」
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此刻破碎,那一直阻隔著先天與彼岸的桎梏在此刻被衝破。
「轟!」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的那重境界被衝破,內力翻湧間,她的修為或許到了那傳說之中的彼岸……
天地或許在此刻變了顏色,但卻又無人可見。
此刻的她有能力去反抗一切……
可不知為何,她卻不再想再去反抗。
就如此……也好。
忽而,有狂風大起,那天空中或許唯有她能看到的九色花朵在此刻被吹散,卷向四處……
但那箭矢卻是不變,只是……
在那箭矢即將刺破她的身體時,她的面前銀光一閃,她消失在了原地……
……
不知掙扎了多少次,那緊閉著的眼始終是無法睜開。
在她的耳畔,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喃喃耳語,訴說著什麼。那聲音響在心底,似乎也正在心底……
忽然,感覺到了什麼,那聲音亦是有些顫抖起來了……
十萬年了,終於……
該盛開了!
在此刻,那原本緊閉著的眼竟是得以再度睜開,落雲暇睜開了眼,那清澈的瞳孔中閃過一道九彩之色,但卻隨即隱去。
忽而,身下的大地裂開了,一條清澈河流取代了原地,她眼中閃過一道疑惑,彎下身,撿起了那隨河水流淌遠處的一個木葫蘆……
葫蘆的年代似乎有些久遠,落雲暇撥開了葫蘆口,自內可以看到一個細小木條。
「不知這葫蘆……會流向何方。」
耳邊似有這聲音響起,落雲暇微微恍惚,這聲音是何等的熟悉?
自葫蘆內取出那細小的木條,落雲暇放於眼前仔細看著。那年代有些久遠,但透過些模糊,依舊是可以看出隱約的模樣,那是兩個字……
天下!
……
時年,天下大定,秦一統天下,秦王於數日後於王宮登基,祭拜天地……
他沒有再自稱為王,而是號令為帝。
天下之人皆稱……
秦武帝。
王宮正中,有搭建一道階梯。
階梯有九百九十九級,階梯之上是高台,其上有一尊鼎……
於登基這日,萬國朝拜……
也許他從未想過這天下竟會是如此得來。
「登基大典,現在開始!」
伴隨著宦官的尖銳聲音,那王宮四周的大臣及前來朝拜的臣子儘是跪地,那鎮守四周的士兵皆是單膝跪地。
也隨著這些,他走了下去,神色冷漠,氣勢凌然,一步接著一步而往那高台走去……
忽然,他微不可查的朝一處看去。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熟悉氣息。
但隨即卻是心中搖頭。
怎麼可能,這天下怎會再有他熟悉之人?
他神色冷漠著,一步一步的邁向了高台,最終他走到了高台之上,他面對著那鼎跪了下來。
此為登基的第一步……
可不知為何的,在那跪地朝天磕頭的那刻,那刻他望著底下,竟是毫無任何的興奮……
不知為何的,在磕頭的那刻,他的眼中流下淚水。
他終究是成了那孤寡的王,他終究是真真正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也許當他在朝臣的逼迫下揮手的那刻,當那箭矢刺破他這一生唯一的好友的那刻,一切早已決定……
這一生,那女子便如他心中唯一的光亮,照亮了一切……
「師姐對這天下如何看?」
「天下?那關我什麼事?」
……
「記住你的話……」
低下的頭許久未有抬起,或許是不想被人發現一切的異樣。
師姐,我會記住曾說過的話……
因為……
那或許是我剩下的唯一意義。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