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瞳
「這以後啊!凌霄怕是都不敢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為什麼?我們剛才不是吃得很開心嗎?」琥珀興緻老高,還一路哼著小曲兒。
楠木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喃喃自語:「剛才也不知哪裡來的『餓死鬼投胎』,跟沒吃過飽飯一樣!」
「木木,你嘀嘀咕咕什麼呢?」琥珀一手搭巴了上來,半靠著。
楠木棲不無嫌棄將大豬蹄子一拂,「離我遠點,我可不想被人指指點點。」
因著某人不收斂的一路放電,她可是收到了好多來路不明的刀光劍影。
某人卻是裝瘋賣傻,再一次黏上來,「哎喲木木,我吃太飽了,走不動,你就不能讓我靠靠?」
「活該!怎麼沒撐死你?」說到這兒,她就忍不住回想剛才那畫面。要知道,他們就只三個人,卻是整整吃了三輪。
滿滿一桌子菜,他們也能吃三輪。吃得人老闆都專門過來打招呼了。
還好這家店物美價廉,要不然,人凌霄一個月的生活費怕是就泡湯了。
原本她是有打算買單,可凌霄非攔著不讓。再加上這不長眼的傢伙一直在那兒參和,她也只能作罷。
天知道那一刻,她多想不認識這傢伙。
「優曇,你怎麼在這兒?」
優曇原本就欠缺了些天分,修行一直是半桶水,最近這體質,竟是愈發弱了,都不能長時間離開木盒。對於人間的食物,亦不耐受。便每次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享用美食。
優曇當即飄過來,一臉急切:「楠姐姐,不好了,花,花開太多了!到處都是。」
「小花妖,你這一天天的都幹嘛呢?話都說不清楚。什麼花開太多了,咱們這開的是花店,花自然開得多。
你以為還跟你以前呆的那破廟,就你這一朵?果真應了凡人那句,什麼『白長頭髮,腦袋瓜沒用』。」
「琥珀,就你還好意思說人家?這人間的妙句,不會用就別用,免得丟人現眼。」楠木棲亦是毫不留情挖苦,轉而彎了眉眼,一臉溫柔:「不著急,慢慢說!」
不同於楠木棲的從容,優曇是急得跟什麼似的。二話不說,徑直拉起她就直奔店內。
「什麼鬼?這什麼東西?」琥珀胡亂揮舞著自己雙手,試圖拂開不斷擠壓過來的紅色,一邊罵罵咧咧開來:「小花妖,你又闖什麼禍了?」
「不是我!琥珀哥哥,不是優曇乾的。」
同樣吃驚不小的楠木棲倒是率先冷靜下來,當即催動靈力,化水為冰,凍住一切。這才阻止了紅色的蔓延。
「木木,這怎麼回事?你新買的花種?」
絲毫沒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琥珀,弔兒郎當把玩起冰封的花來。
楠木棲卻是早就冷了眉眼,一臉嚴肅:「什麼時候開始的?」
「早上的時候還沒有,就凌霄哥哥來找楠姐姐的時候,我看到這花突然從地里冒出來。我當時就想著來告訴楠姐姐的,可因為凌霄哥哥的事,我給忘了。」優曇低垂下腦袋,不無自責。
「木木,你怎麼啦?這花有問題?」琥珀微微收斂起玩趣。
楠木棲深深嘆出一口氣,直視琥珀:「你真的不記得了?這花,我們曾經見到過,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經她這一提醒,琥珀便開始在自己的腦海里搜尋相關記憶。而發生在五百年前,唯一叫他印象深刻的,便就只有那一件事。
「這才安生多久,又要搞事情。」縱是琥珀,也鼓著一雙眼,憤憤然:「這些個傢伙,怎麼就不長記性。」
哪怕事情發生在五百年前,再回想起來,也一如昨日。只怪當時那慘況,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
五百年前,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燒毀了邊境的一個小村莊。七十口人,一夕之間,皆赴黃泉。而當時唯一倖存下來的小生命,竟是一隻黑色的貓咪——瞳。
瞳生來就與眾不同,兩隻眼睛顏色各異不說,還總是能看到些人類看不到的東西。所以出生沒多久,就因為時常「不安的啼哭」,被主人給丟棄進林子里,好幾次都險些成了強者口中的食物
此時的瞳是不幸的。
許是佛生慈悲,讓它在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之際,碰到了前來林子里採藥的春妮。春妮不比他人,絲毫不介意它「離經叛道」的眼睛。這一刻,瞳無疑是最幸運的。
一人一貓,日子過得比神仙還要來得自在。
那一天,是春妮的十六歲生辰,瞳一早便去了他們常去洗衣的那處河溝。因為它想把自己認為最好的送給春妮。
明明平時河溝里有很多魚,可那一天,就像是老天故意為難,瞳在河邊守了很久,也沒能抓到一條魚。
其實瞳是怕水的,一如所有的貓咪。只是它管不了那麼多,試探著邁腿進深淺不一的河溝。
同春妮在一起太久,它幾乎忘記了自己做貓的「本分」。它高估了自己,水很快漫過腿,漫過背,還有它那竭力高昂起的腦袋。
濕水之後的身體變得很重,拖著它一步步下沉。
它似乎已經不能夠想事情了,但腦子裡又確確實實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它:你不能死,春妮還在家等著你呢!
貓到底是不是有九條命它不知道,但它確是實實在在又活過來了。而且它終於抓到了魚,雖然很小,差一點就塞了牙縫。
瞳不敢托著一身濕去見春妮,它興沖沖跑到了石攤上,用力伸展開四肢,為著將自己的曝晒面積最大化。
六月的太陽火辣辣的,它卻仍覺著太慢太慢。起身抖擻了幾下,又幾個跳躍,攀上大樹頂端。
瞳舔了舔爪子,又忍不住開始抱怨春妮不給它剪掉這身礙事的毛。
村頭的百年槐樹依舊,可村落卻完全變了模樣。就只朝夕之間,熱鬧的村落竟成了一片灰燼。
瞳找到了春妮,憑藉它的特別。可春妮根本來不及同它道別,就被鬼差帶走。
在春妮的屍身旁,瞳低垂下腦袋,將口中的小魚吐出。終是天氣炎熱了一些,小魚的氣味不再好聞,令到它竟嘔吐了起來。
貓吃魚,乃是自然定律,生物本能,可瞳,卻是再也不想吃魚了。
那一刻,瞳做下了一個決定,一個永遠回不了頭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