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報應
「木木，你又在看什麼呢？」
他發現她站在門邊好半天了。
楠木棲頭也不回，疑惑出聲：「這電線斷裂得有些異常，缺口還很新。」
琥珀不以為意，篤定非常：「就這垃圾房，肯定是被老鼠給咬的。」
「老鼠？不對，這不像是咬的，倒像是有人用力扯開的。」
「木木你開什麼玩笑？手扯電線？這人莫不是嫌命長？」
「倘若這人本來就沒命了呢？」楠木棲微微皺眉，目光深邃。
琥珀一時不懂，追問：「木木你什麼意思？」
轉頭望了眼四周，仍是一頭問號。「這丫頭之前被封印了，根本不可能出得來。」
楠木棲微微搖頭，稍顯無奈：「我不是說她。我的意思是——不好，樓快塌了。」
琥珀也已感受到異常，驚呼：「怎麼辦？」
「用火！」
「火？」琥珀沒能反應過來。
「只有發生火災，他們才會以最快的速度，自動離開這棟樓。記住，用虛火，絕不能傷害到人。」
「懂了！」
琥珀當即騰身到半空，念動咒語，大火即起。
「著火了——著火了——」
求救聲，吶喊聲響徹整棟大樓。
就琥珀念動咒語的當下，楠木棲已飛身往六樓去。
她要弄清事情真相，所以要去見一個人。
樓梯口，他碰到匆忙下樓的阿牛。她見過他的照片。
因著失態緊急，所以琥珀的火，就顯得來勢洶洶了一些。
幾乎是以爭分奪秒的態勢，席捲整棟大樓。
想著就他這速度，定能安然無恙跑出去，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哪裡知道，去到三樓的阿牛，突又匆匆忙忙折返。
她多想阻止，奈何對方意志太過堅定，她根本無計可施。只得緊跟上去，看個究竟。
「媽，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兒的，我帶你走。」
天知道，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跑回來，竟就只是為了帶走李婆婆的遺照。
她有被這一幕震撼，幾乎都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隻眼睜睜看著李婆婆站在阿牛面前，落淚不止。
阿牛沒再多作耽擱，轉身就跑，只可惜，為時已晚。人剛到門口，大樓瞬間坍塌……
「婆婆——」
終是不忍，她愣在原地。
李婆婆回頭過來，望著她，神色複雜：「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婆婆，生死有命，您請節哀！」
「都怪我！都怪我！我的兒啊！」李婆婆捶胸頓足，痛心疾首：「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逼你離開這棟樓，可到頭來，你卻還是沒能逃得過。阿牛，是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媽！」
「阿牛！」
再次見著阿牛，李婆婆喜極而泣。不過下一秒在看到混泥土快下面，血肉模糊的人身之時，又哭天搶地起來。
「我的兒啊！你還這麼年輕，造孽啊！」
「媽，是阿牛不孝，不能經常侍奉你左右，甚至連你最後一面也沒能見著，都是阿牛不孝。」
「我的阿牛啊！」李婆婆哭得越發悲愴。
阿牛看了楠木棲一眼，再次安撫起自個兒親媽：「如今，我們母子終於又可以團聚，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媽你就不要再哭了。再說你眼睛本來就不好，哭壞了可咋辦？」
倒是沒想到，竟有人把生死看得如此透徹。
要知道，很多人都是逃避死亡，從骨子裡抗拒。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著有人面對死亡，順應得跟沒事兒發生一般。
「閨女，求求你，幫幫阿牛。阿牛他是好人，他還年輕，他不應該就這麼死了，求你幫幫我的阿牛。」
李婆婆倒是沒阿牛看得開，一個轉身，就來求她。
「婆婆，您先起來！」
她最是怕應付這樣的場合。情與理，向來難兩全。
不錯，他們這一行，也是有他們的規矩。是不能隨便插手人間之事的，尤其還是關乎凡人的命數，就更不能越矩半分。
今天洞悉天機，就已經是踩界。還不知道到時，又會引來什麼後果？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李婆婆看出她心軟，自是不肯放過丁點兒機會。
「婆婆，您要知道，阿牛本可以逃出去，他是為了您才折返回來的。您是用心良苦，甚至不惜害人性命，但您又可知阿牛的一片孝心？
阿牛孝順，善良，那是因為他有您這樣的好母親。他也堅信，您永遠都會是一位好母親。如此，您還要一錯再錯，執迷不悟嗎？」
李婆婆落淚不止的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又回神過來。雙手捶打著自己胸口，悔恨不已：
「阿牛，都是媽不好，媽幹了太多壞事，這才報應到你身上。都是媽的錯！」
「媽——」阿牛猛抓住李婆婆的雙手，同樣涕淚連連：「媽，不是你的錯，兒子不怨你。媽，我們走吧！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阿牛，媽還不能走。」李婆婆再次轉身過來，看向她。比起之前，平靜了不少。
「閨女，替我謝謝那位警官。也請你替我轉告他，我老婆子是自願的，不怨任何人。」
「婆婆——」
「媽，你在說什麼？」阿牛心下一急，「媽你別嚇我。」
李婆婆微笑著拍了拍阿牛的手，語重心長道：「阿牛，是媽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阿牛，記住媽的話：只有善良，才自有天佑。」
「媽，媽你去哪兒？媽，你不要再丟下阿牛，媽——」
阿牛歇斯底里喊著，無助得亦如八九歲的孩童。
李婆婆的笑顏，終是如燦爛的煙火，消失於天際。
阿牛不知道，楠木棲卻是知道的，李婆婆到底還是選擇了以最大的善，去渡這世間之惡。
從今往後，三界之中，便再沒有李婆婆的蹤跡。這一次，她們母子二人，是真的訣別。
迅速趕來的消防員，見著眼前高聳的土堆，亦是唏噓不已。
不過最大的遺憾還是，阿牛終是留在了大樓里。和壓在他身子底下的相框一起，永遠留在了裡面。
楠木棲再一次去找了繁縷，轉告李婆婆的話。她有追問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何事？只繁縷守口如瓶，並不打算告訴她實情。
儘管如此，她心下卻是莫名一松。
不錯，他還是那個他，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