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習慣是個壞東西
「媽媽死時的場景嶄新得如在昨日。我無時不無刻不在回憶她的音容相貌,生怕某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每想到此,就會心慌。」我說,「Aries,那個暑假,你心慌么?」
「或許是一種預感。女人的直覺有時準確得可怕。」她點頭說,「哪怕我們互相擁抱、親吻,但心裡卻慌得要命。」
「你們後來發生了什麼?」
「暑假結束后,我們在成都分別。」Aries抽了抽鼻子,還依舊沉浸在我媽媽離世的悲傷中,「高二一整年,都沒有他的消息。彷彿從人間消失了似得。我寒假的時候去了他家,他已人去樓空,房子被拆掉了,聽鄰居說他爸出車禍死了。他去上海投靠了母親。從蒼溪回來,我發現一個事實。」
「什麼?」我們走到小區門口,看到老魏不知何時來的,在門口等我。
「老魏?」我內心一動,湧起一股難言的喜悅,「Eine有回信了?」
老魏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我說,「找我有事?」
老魏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給我,「張芸教授沒有你的聯繫方式,讓我轉交給你。」
我才恍然大悟起來。張老師上次說要給我介紹一份工作,因為急著參加校慶,一時忘了給她留聯繫方式。
我拆開信封。
「親愛的阿木:
雖然已經見過兩次面,但都不曾想起互留聯繫方式。給你寫信實屬無奈。上次給你提及過的工作的事情,我向校長彙報過,並且展示了你畫的手稿。他對你還有印象,而且覺得你是可造之才,很願意給你提供一個嶄露才華的機會。
美術學院在世紀城有一處產業,主攻影視特效。但鑒於你告訴我的情況,這份工作可能並不適合你。因此,校長願意特聘你為美術學院圖書館的管理員。一來可以領份薪水,二來有空閑時間繼續畫畫。我們對你都很有信心,認為你在美術這條路上能走的更遠。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前程。老師和學校存在的意義是教書育人,我們不願放棄每一個學生。這也是我和學校願意為你做的。
若有意,可與我聯繫。
造型藝術學院
張芸
另,這是我的聯繫方式:***********」
我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將信紙折起來揣在懷裡,給老魏點了一支煙,感激的話已無法言說,只能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老魏說。
「下次請你吃飯。」
他在女生面前顯得很不自然,尤其是在漂亮的女生面前,就特別嬌羞。「客氣客氣。」他邊說邊拔腿狂奔,最終消失在夜色里。
「看把你高興得。」Aries笑著說。
「大學的導師給我介紹了份工作,能不高興嗎?」
「恭喜恭喜。」她好奇的問道,「什麼工作?」
「圖書館管理員。」我們一起走進小區,她則顯得悶悶不樂,「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說,「我從蒼溪回來,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失落,對他的愛也不再如往日那般深沉狂熱。」
我們上樓。笑笑和張奇已經下班,正圍在桌子上吃飯。見我倆回來,笑笑立馬堆著笑打招呼,「師兄,Aries。你們回來啦。」
「這麼晚才吃飯?」Aries看了眼手機,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
「沒辦法。」笑笑苦兮兮的說,「學校明天要應付市教育局檢查,要求我們今天加班備課,務必在明天能表現得更加出色。所以忙到現在才吃飯。」
「哎。」Aries突然嘆息道,「有個這麼棒的男朋友,真叫人打心眼裡嫉妒啊。」
我看到張奇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笑笑則羞得滿臉通紅,埋著頭扒飯。這場景,當真奇怪得可以。我一直很迷惑眼前這一對兒的關係。撲朔迷離。
「哎哎哎。」我拉著Aries回房,「不早了,該休息了。」
我發現Aries有個很怪異的習慣。只要見到床,就像一隻頑皮的小熊。沒有脫鞋,在床邊奮力一跳,然後身體在空中旋轉一百八十度,重重的仰躺摔在床上。緊接著卷著被子翻滾,把自己捆得像只蠶蛹。我坐在飄窗抽煙,「後來呢?」我說。
她從被子里伸出頭來,看著我幽幽地說,「高二暑假只放了十天假,緊接著是緊張地高三生活。說來奇怪,這兩年下來我居然養成了很好的學習習慣。高三這一年,過得很充實。雖然也很想他,但並非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地步。如此一來,只能心無旁騖的學習。」
「高考後報志願的時候,還是北京哪所學校么?」我問。
「他考上了,我沒考上。」她嘆息道,「畢竟那是中國最一流的大學啊。」
「......」
「好在我補錄了一所北京郊區的大學,距離他的學校也不遠。只是如此一來,我們不能天天見面,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他每周都會來我學校找我,有時我也會去他學校見面。周末的時候,星期五晚上就去賓館做愛,一做就是三天兩夜。」
我突然想起雯雯來了。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
「哎。」我說,「你們每次做愛都沒出現過紕漏么?」
「紕漏?」
「比方說,意外懷孕什麼的。」
她大有深意的看著我,「阿木,你在嫌棄我么?」
「沒有的事。」我說,「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懷孕了,他會怎麼做?」
「從來沒有過。」Aries說。
「看來他確實很愛你,懂得如何去珍惜你的身體和......」
Aries打斷我的話,冷笑著說,「和什麼?」
「和尊重你。」我說,「我認識一個朋友。她意外懷孕后,被男朋友拋棄了。」
我想了想,覺得拋棄這個詞不怎麼恰當,「應該這麼說吧。發現她懷孕后,男朋友狼狽出逃,消失得無影無蹤。」
「......」Aries一臉鄙棄,「你朋友是不是哭得稀里嘩啦,要死要活?」
「那倒不至於尋死覓活。」我腦海里回想起雯雯因為人流疼得走不動路的樣子,躺在病床上像街邊被人遺棄的可憐的貓,坐在南橋橋墩下看情侶拍照時眼神又那麼憧憬,「不過確實挺慘的。」
「她眼睛沒事兒吧?」Aries恨鐵不成鋼的說。
「委實說,她自己對那份感情都感到迷惑。」我想起和雯雯初次見面時的情形。她苦兮兮的說著自己的煩惱,一口一個孤獨,甚至連做愛都感覺到孤獨。「她拿不準對男生的感情到底是愛呢?還是相處得久了,所有東西都變成了一種習慣?突然失去,就變得不知所措。」
「習慣。」Aries若有所思的說,「有時確實是個狗娘養的壞東西,容易讓人蒙蔽雙眼,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死於無形。」
「所以?」
「所以,我們都挺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