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腐爛不堪的過去
Aries看我的眼神,像全球變暖后,北極冰川融化,幼小的北極熊溺了水,只露出腦袋在水面,凄苦無助的看著因救它力竭而亡的媽媽,屍體在寒冷的洋麵漂浮。我輕輕抱著這隻小熊,好想好想給它一塊溫暖的、能夠立足的冰塊兒。她安靜的靠在我懷裡,用燃燒的煙頭使勁的灼燒我的大腿。很疼,但我無動於衷。
「為什麼不喊疼?」煙頭被掐滅,她迷茫的抬起頭和我對視,「你應該打我一頓,再不濟罵一頓也好。」
「都已經這麼慘了,這個世界還想對你怎樣?」我說,「嗯。嗯?」
然後,我們開始接吻。她像餓急了的母獸,瘋狂的撕咬我的嘴唇和舌頭。沿著臉頰往下撕咬,脖子、胸膛、......一路往下。但當我們赤裸相對的時候,我又一次感覺到了沉重的乏力,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暢快的和她做愛。
「為什麼?」她翻身壓在我身上,一口咬在我肩頭,「你在嫌棄我么?是不是覺得我很臟?覺得我騷浪賤,是不正經的女人?」
我努力回應她的吻,想把腦海中那些制止我做愛的衝動的東西擠出來,卻始終無法如願。越是如是想,那些東西就越發猖獗,張牙舞爪的嘲笑我。
「你就當我是妓女好了。」她瘋狂的說著,十指像犁頭犁地般在我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迹。
如此糾纏了半個小時,我已遍體鱗傷,卻還是無法和她做愛。她便趴在床上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輕輕撫摸她光潔的背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自從葉子去世后,我再也沒有碰過女人。每次想到這方面的事情,都無法像正常男人那樣產生反應,疲軟的像條無骨的蚯蚓。」
她還是一直哭,不停歇的、像流落街頭的小狗嗚嗚大哭。
「Aries,我喜歡你。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你身上有諸多優點,像閃閃發光的星星一樣醒目的優點。」我動情的說,「只是我無法忘記葉子。無論是如你所說的那樣也好,葉子想讓我記住她所以才選擇自殺。還是如雯雯說的那樣也罷,因為我的背叛所以自殺。總之,我已經無法忘懷關於她的一切。她已經融入到我的血液中,深入骨髓,身上每個細胞都記得。」
她驀然停止哭聲,梨花帶雨的看著我,「你還會再愛么?會結婚么?」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道。
「如果再愛,可以只愛我么?」
「好。」
「如果結婚,只娶我好么?」
「一定。」
「不騙我?」
「不騙。」
她鑽進我懷裡,將頭靠在我下巴底下,用心傾聽我的心跳和呼吸。
「一年後,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她像蜜蜂振翅似的、嗡嗡說道,「我一看筆跡就知道是他。因為哥哥和媽媽的事,我對他怨恨不已。那封信被我扔進了垃圾桶,可睡到半夜都無法入眠,腦海里全是那封信的影子。於是又爬起床從垃圾桶里把信撿起來,回到床上蒙著被子拆開信來看。」
我摟著她,安靜的傾聽心事,沒有一絲打擾的想法。
「信上只有一句話。『好好活下去。』他說。」
我還是沒能忍住疑惑,「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答應他的那個要求。」Aries擦乾眼淚,說話的聲音空洞得像深不見底的枯井,「如果當時我給他回信就好了。」
像什麼呢?我在心裡不斷問自己。此情此景,到底像什麼呢?窗外,秋雨伴著秋風。成都的夜,從來不曾這麼蕭瑟過。街頭流浪著瘦狗。牆角蜷縮著野貓。醉得不省人事的夜歸人迷了路,躺在水淋淋的馬路上生死不明。外圍女在站街招攬恩客。外賣小哥騎著電動車從她身旁路過。遙遠的地方,CBD的高樓大廈還亮著燈。擺小攤賣夜宵的夫妻在燒烤。夜風在吹。樹葉在落。雨在下。我躺在床上,赤裸著身體,摟著Aries。此情此景,像什麼呢?葉子,你能告訴我么?爸爸呢?媽媽?以及在七歲那年被凍死的玩伴?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像什麼呢?
「像極了那腐爛不堪的過去。」有個聲音在虛無縹緲的未可知之地這樣說。我感覺世界在崩塌。從窗外漆黑的夜幕開始,一直漫延到地上透明的城市。然後大地開始沉淪。房屋倒塌。跟著我也開始幻滅。只剩Aries的聲音像沒有根腳的山鬼還在飄蕩。
「半年之後。我確切的記得,是在半年之後。」Aries風一樣的聲音,「手機上的所有社交軟體和新聞頻道、視頻網站都在推送一條醒目的信息。」
她說這話的時候,窗外的風聲大了,雨也大了,樹葉漱漱的落。
「某某大學畢業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Aries,我已經不清楚自己懷裡的赤裸人體還是她么?
「他們說前年的6月底,他在網上購買了刀具、防水塑料布、隔離服、醫生護士服、活性炭等作案工具。其中刀具就有很多種。菜刀,剔骨刀,小開山等。」她像個被木匠掏空了心腹的木人,「他在家裡殺死並肢解了自己的媽媽。用防水布裝屍體,活性炭用來消除屍體腐爛的異味。然後在房間里安裝了攝像頭,全程監控作案現場。」
她看著我的眼睛,沒有一絲色彩和溫度,「我們7月份畢業。」
我驀然一驚,「他早有預謀。」
她點點頭,「畢業分手。一年後給我寫信。半年後警察破門而入發現他媽媽的屍體。」
「為什麼呢?」這個新聞大熱的時候,我還在監獄,對此事的後續一無所知。
「作案動機,誰知道呢?」她說,「我想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吧。他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從小跟著爸爸一起生活。媽媽改嫁,去了上海。高二的時候,爸爸又死於車禍。」
我喟嘆一聲,還是無法理解他的做法。
「又過了半年,他在機場被警方抓獲。隨後我去了上海探監。因為他是重刑犯,獄方不允許見面。」她說,「我只好回成都。當時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後來呢?」
「他很聰明。無論警方如何審問,都不願正面回答,總是左顧而言他,將心門牢牢鎖住,誰也無法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事情的熱度過去之後,警察突然找上門來,邀請我去上海協助他們調查。在審訊室見到我的時候,他很吃驚。我們之間隔著厚厚的玻璃,只能通過單線電話通話。」
「他告訴你了么?」
「沒有。」她搖搖頭,「他只是笑著對我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嗯?」我表示不理解。
「這句話他們都不明其意,他騙了我什麼?」Aries說,「但我清楚他話里的意思。」
「他自始自終都是愛你的。」我感慨道,「只是不願將你牽扯進去罷了。」
「他的人生像大海里的漩渦,註定要摧毀一切。但我例外。」
「這個世界對他而言都是堅硬冰冷的,只有你才是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我說,「可我還是不明他為何會將屠刀揮向自己的母親。」
「或許永遠都是個解不開的謎吧。」講完自己的故事,她變成了一塊兒麵糰,被自己揉捏得不成人形,「砰!」
「槍斃。」她用手指指著我的腦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