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認屍
絡腮鬍子的男子雖看起來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此刻卻如同一個無助的婦人，癱坐在地上嚎哭了起來。
「這不是孫二嗎？「
「聽說他家閨女失蹤好幾天了，孫二沒日沒夜的找，還去官府申請了張貼尋人。」
「孫二隻有這一個閨女？」
「不，他還有一個兒子在鏢局做鏢師。前幾日跟著護送林員外的東西去了江南，估計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那也不必過分傷心吧，不過是個閨女罷了。既然還有一個做鏢師的兒子，香火也就沒有斷。何況這個孫二看著還年輕，還能再要孩子。」
旁邊有幾個人立即反對道：「你這真是閨女不是自己的不心疼，好歹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養大的。貓兒狗兒的也有感情，何況是自己的孩子。」
眾人暫時忘了方才看見的恐怖景象，議論紛紛。
更多的，還是被這個失去孩子的父親此刻渾身散發的悲憤情緒感染。
「多可憐啊，我還記得他閨女非常孝順，經常會接大戶人家一些縫製衣物的活兒貼補家用。」
「是了，長得也十分伶俐。」
「前幾個月，孫家嫂子四處打聽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想給她家閨女找個靠譜的親事。可惜了。」
孫二此刻坐在人群中央，聽見眾人的議論，腦海里如同看戲一般閃過一幅幅的畫面。
嬌嬌從小就聽話懂事，別人家的孩子都纏著父母買零嘴的時候，她總是在一旁遠遠看著，每當自己問她，她又說不要，不想吃。
嬌嬌六七歲時便能跟著妻子縫衣物，納鞋墊，綉香囊，畫扇面了。
嬌嬌是個好學的孩子，家裡賺的只能供哥哥讀書，晚上回來，她便把哥哥的書翻翻看看。
嬌嬌今年已經滿十六了，妻子看中了鏢局裡另一個年輕的鏢師，本就等這次送鏢回來就同她哥哥談這件事的。
嬌嬌雖然裝著不喜歡打扮，但實則是及其愛美的。
她總是別出心裁，春日裡沒有金簪的她，會為雲鬢上別一朵潔白的杏花。秋冬之時沒有狐裘皮毛或是金絲銀線的她，也會給自己的衣角綉上朵朵精緻的海棠。
可現在……
孫二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看那副架子上的屍體露出綉有紅海棠的衣角，不敢，不想上前一步。
韓胥見了這情景，吩咐人上前去把孫二扶起來。
「本官……知道你心裡難受，但還是想讓你上前去辨認一下死者身份。這樣對你來說也許太過殘忍，但也是唯一能儘快抓到兇手繩之以法，為這些魂靈沉冤昭雪的辦法了。」
孫二點了點頭，本只需幾步，但這幾步走的似乎腳有千斤，極其沉重，就好像走完了……漫長的半生。
他終於狠下心一下子揭開死者面上遮蓋的黃紙，
天哪！
孫二捂住嘴，那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現在已經面目全非。
嬌嬌是那麼愛美，不知道她此刻如果在這裡的話，看到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會是什麼心情？
河水一定很冷吧。
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自己的女兒。
孫二慢慢將黃紙蓋住，對著韓胥道：「寺丞，這便是我女兒。」
韓胥點了點頭，既然有一名死者已經辨認出身份，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便會好辦一些。
從這名死者入手，查一查最近跟她有關的事情或是接觸的人物，或許能從中找到端倪。
就在此刻，鏡河中的一個撈屍人大聲嚷道：「找到了找到了！還有一個！」
場面一下子嘩然。
這是有十二具了。
十二具屍體，十二個人。
兩個撈屍人費勁力氣把死者抬上岸，此刻有很多看熱鬧的人們已經在逐漸離開，他們只是想湊個熱鬧而已，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場面。
這個場面……似乎一般人承受不來，有自知自明的還是趕緊遁走好了。
「咦，這個看起來似乎比之前那個死亡時間還要短，為什麼現在才找見？」樊知縣疑惑道。
仵作解釋道：「知縣，其實並不是單單由屍體浮上來的快慢去判定死亡時間的，很多人都以為死亡時間越近的屍體肯定浮上來的越快，越容易被發現。」
他搖了搖頭：「其實這是一個誤解。通俗點說，屍體都是要慢慢吸收水膨脹起來才會飄上來，從頭部開始，最後到腳。而這具屍體還沒有完全膨脹，所以也沒有浮起來。」
樊知縣點點頭。
韓胥眼尖，一眼認出了死者身上佩戴的瓔珞。
那是他們韓家的瓔珞，從祖上開始就有規定，凡是在韓府的下人都得佩戴飾物以表明身份。而丫鬟婆子們佩戴的就是瓔珞。根據瓔珞的顏色不同又劃分成不同的等級，上等女使佩戴的應該是絳紫色的。這個剛撈出的屍體還佩戴者絳紫色瓔珞，確定是他們韓府的人無疑。
可會是誰呢？
今早已經把韓府所有的下人都清點查問了一遍，獨獨缺了在母親跟前貼身侍奉的桔梗。
蘇聿也注意到了這點，看了一眼韓胥。兩個人互相默契的點了點頭。
韓胥對著樊知縣道：「這個死者本官認識。」
「啊？」樊知縣有些吃驚。
「她是我府上服侍老夫人的貼身女使，我看這情況，河裡的屍體三兩日的根本不能確保撈完，工程很大。要不，你安頓一下把現有的十二具屍體都先抬到一個地方安置妥當。」
韓胥說著，看了看一旁低眉的仵作：「就由這個小夥子想辦法保存屍身，再找幾名經驗老道的仵作一同查驗。」
仵作猛地抬頭：「我一個人可以的。」
樊知縣道：「胡說！雖然我知道你有才幹，不輸於那些老仵作們。但寺丞也是為了案子著想，這麼多屍體，你的工作量有多大你知道嗎？我們需要速度。」
仵作哦了一聲。
蘇聿看著這個知縣和仵作，覺得有些意思。
一個下級，還是什麼人情都不會的年輕人，樊知縣憑著什麼考量讓他來擔任數十人命案中屍體的查驗工作，讓他越過了那些經驗豐富的老仵作們？
看樊知縣與他對話的樣子，又不像是一個對下級的態度，難不成是這個樊知縣平時太過和煦，對待下級也如沐春風？
而那些老仵作們也甘心讓這樣一個愣頭青在此案中出盡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