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敲打
朝堂上重新說起其他事情。
比起什麼北山神女,還有更重要的朝堂事。
譬如軍報傳來所說的,最近南盛與大雲接壤邊境似有異動。
景元帝冠冕后的眉毛迅速皺起,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就有朝臣站出來說,南盛異動必是因為楚國公霍章的離開。
那朝臣也是忠誠清明之士,口口聲聲提及楚國公對南境的重要性,提議儘早讓楚國公返回南境,好穩住軍心,打消南盛的異心。
不久之前還因為楚國公進京一事心生不滿的景元帝,此刻聽到朝臣提議讓楚國公重返南境,竟然沒有立馬答應。
他本不想看楚國公霍章在面前晃悠,那個脾氣暴烈的老傢伙,偏偏他卻礙于軍權奈何不得,當真是心頭之刺。
直到國師提醒,他才恍然想起,留在長安的楚國公可比留在南境的楚國公要好太多。
身在長安,按規來說,楚國公的數十萬大軍都是留在南境,寸步不得離,楚國公回京也僅是帶了寥寥一隊親兵,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
但是身在南境,楚國公便是擁兵為王,還可以以將在外君命不受的理由,大大方方拒絕景元帝的聖旨,麾下數十萬大軍足以令景元帝夜夜無法安睡,可是完整兇猛的老虎,比在長安的楚國公危險多了。
國師之語提醒了景元帝,也讓景元帝扭轉最初想法,不大想讓楚國公回去。
此刻有朝臣提及南境動亂,他也是下意識抵觸不願答應,便沒有在朝臣奏稟后給出半句回應。
心裡更是頓生懷疑,覺得南境之亂是不是跟楚國公有什麼關係,在南境經營多年隻手遮天的他完全可以操縱出一個合理的名頭助他回去。
他的沉默讓朝臣有些著急,不由得脫口而出:「陛下,楚國公於南境而言如定海神針,他必須要回去啊!」
話剛說完,朝臣就心道糟糕。
景元帝果然沉下臉。
「陳卿的意思,是我大雲除了楚國公,無人能震住南盛?原來我大雲朝堂竟然凋零至此?」
朝堂之上所有朝臣齊齊俯身說不敢。
「此事容后再議!」
景元帝越想越覺得南境之亂有貓膩,不願再和大臣糾纏,當即拂袖離開。
「太子隨我過來!」
群臣散去后,唯有太子隨著景元帝去往後殿的書房。
景元帝高高站在桌案后,太子垂手而立,一如既往的恭謹。
但他低下頭,面部掩藏在陰影下,教景元帝看不清他現在的樣子。
景元帝回頭瞧見太子模樣時,莫名有些不悅,便喝道:「抬頭!」
太子隨之抬頭,仍是具有君子儒雅的一國儲君風範,眼裡也保留著對父親的嚮往與敬仰,與往日並無太多區別。
景元帝暗道自己應該太多心了,他悠然在龍椅上落座,居高臨下地詢問太子:「你對國師和北山神女這類人,有什麼看法?」
太子搖頭,拱手道:「都是道聽途說,不敢妄下判斷。」
這話里話外,無不透露著對此類神異人士的抗拒和懷疑。
景元帝疑惑地問:「難道你對朕親自所封的國師,也是這麼看的?」
太子在短暫沉默后,說:「國師便是國師,我會給他該有的尊重。」
但是多餘的,就沒了。
景元帝聽完不僅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你派人去一趟北山,替朕把那神女給請來,我想親自見見她。」
太子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
「陛下,自古求仙問道皆是虛妄,請陛下三思。」
景元帝含笑,原來太子是擔心他沉溺在這些外道上。
他難得慈父心發作,順著金階走下,來到太子身邊,信任地拍拍他肩膀。
語氣也是信心滿滿,道:「太子難道對你的父親這點信任都沒有?」
太子望著景元帝的眼睛,將那些怨懟和不滿都掃進角落,只在適時流露出擔憂。
最後父子倆隔空遙望半晌,太子才躬身應是。
但是他們都沒想到,太子的人一去,並沒有把人給請回來。
東宮之內,太子把玩著玉石鎮紙,沉穩不言地聽著屬下的回稟。
「她真是這麼說的?世外之人,不染塵俗?」
「其實……我們並沒有見到那位神女本人,只是聽到她的僕人轉述。」
太子也沒有因為這怠慢而氣惱,人家都說自己是世外之人了,白衣傲王侯又能如何,他總不可能將人從北山上硬拽下來。
再說了,他故意在景元帝面前提起這北山神女,也不過是因為最近國師的手伸得太長,竟然跟景元帝聊起了政事。
且太子對國師天生不喜,總覺得那看似仙風道骨的人,背後掩藏著不知多少陰暗,便想要借其他人來敲打敲打國師。
景元帝在聽了他話之後的反應,顯然也與他想法差不多,都說帝王心深似海,他的父親何嘗不是如此?
明明是他自己親手給予國師信任,連對方在政事上的進言都聽進去了。可到頭來不信人的也是他,要敲打人的也是他。
這便是他的父親,如此的矛盾,而所謂的帝王心深沉,不過都是他卑劣卻不願承認的心思。
對母親如此,對國師亦如此。
不過那北山神女,明明老柳村一事便有故意宣揚之意,按理來說不應該拒絕來自皇宮的召見才對,此拒絕又是目的為何?
「殿下?」
太子被屬下催促回神。
他擺擺手,示意此事暫時不必跟進。
轉頭則將此事如實呈稟於景元帝。
景元帝當即沉下臉色,冷笑道:
「天下之土,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上召見,豈有臣民不見之理?」
太子趕緊勸說景元帝,將此事說成是自己辦事不利。
景元帝一擺手:「此事怎會與我兒有關?是那女人自視甚高,也不知這所謂神女之名究竟是真是假。」
太子猶豫道:「要不……我去一趟北山?」
景元帝:「不必,朕親自去!」
景元帝這話說完,連太子都驚訝了。
但皇帝金口玉言,既說邊無可更改,此行倒是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