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挑撥
對姜羲稱呼的轉變，也是景元帝心態的轉變。
如果說先前他是想試探一下姜羲，那麼隨著那聲「神女」出口，景元帝的想法也已然變成真心實意的招攬。
景元帝說完，就信心篤定地等著姜羲納頭就拜，他想這份主動上門的尊榮，連無極真人都沒有，這北山神女也該受寵若驚才是。
沒想到姜羲只是微微一笑，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只邀請景元帝入內談話。
景元帝不悅地皺皺眉，但是出於對高人的禮遇，還是點頭同意。
姜羲暫時安置了殿內其他人，與景元帝一前一後地來到清靜的殿後。
姜羲邀請景元帝落座，之後也不說話，而是慢條斯理地開始煮茶。
煮茶是個繁瑣功夫，花費時間不短，還需要凝神靜氣。
可看著那裊裊升騰的白霧，景元帝一點不覺得靜心，反而逐漸變得煩躁。
尤其是姜羲沒有半句的答覆，更是讓他有種不能控制局面的不安感。
最後他還是沉不住氣：「神女到底作何答覆？」
姜羲笑了，她指著一旁的博山爐問景元帝：「陛下觀這煙霧如何？」
景元帝看了眼：「自然是無形無狀。」
「可能抓住？」
「煙霧怎麼能人抓住？」
姜羲將澄澈的茶湯緩緩注入景元帝面前的茶盞內。
道：「的確，煙霧隨風而散，不可捉摸，也不作停留，凡俗塵世是留不住的。」
景元帝不再說話，他明白了姜羲的意思，她是把自己比作那煙霧，暗示自己不可能為俗世停留。
景元帝第一次被人拒絕得這麼乾脆，就算是在朝堂之上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寧遠崇，也多少會給他面子功夫，唯有這北山神女，竟然在帝王面前也敢清高自傲？
他被傷了顏面，當下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隱含威脅地說了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姜羲名為北山神女，可北山是大雲的地盤，神女也是大雲的臣子。
景元帝乃天子，上天屬意的真龍天子，北山神女又怎可妄自抗令？
隨著景元帝臉色變得陰沉肅然，周遭空氣也好似變得稀薄起來。
無形殺機在空氣中瀰漫，暗處更是有無數利箭對準姜羲的身軀。
姜羲的目光往四下淡淡掃去，輕笑，卻是毫無畏懼之心。
她知道，這殿內殿外藏匿著無數景元帝的暗衛，只要他一聲令下，便能將她亂箭穿心射殺在此地。
可她的注意力卻並不在此處，而是在想，景元帝可知道孟太后掌握的黑冰閣？
效忠大雲皇室之主的暗殺機構，如今不在皇帝，而在太後手里。景元帝自以為奪走了孟太後手中的所有權力，卻不包括黑冰閣。待他知道這些殺手的存在，可能整夜安睡？
而那退居興慶宮的孟太后，看似不戀棧權勢，卻能從先帝手中殺伐果決地拿下這秘密，又得黑冰閣效忠，是否真的不在乎這滔天權勢，如她展現出來的平靜祥和？
最有趣的還是這母子間的關係，你猜忌我我懷疑你，你防備我我提防你，母子親情蕩然無存，唯有冰冷肅殺盤亘其中。
「你當然可以殺了我。」姜羲微微輕笑，冷靜如玉的面龐在博山路裊裊升起的煙霧后顯得高深莫測，「可是殺了我之後，你能得到什麼？」
景元帝板著臉：「朕乃帝王，取你性命，還要在乎得失？」
姜羲輕笑，像是諷刺，像是輕蔑，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景元帝被刺了下：「怎麼？覺得朕不是仁德之君？」
姜羲沒有回答，而是說：「國師勢大，你要如何平衡？」
景元帝皺眉：「國師權柄乃朕所授，既能給出，也能收回。」
姜羲問他：「權柄可授，那民心呢？」
景元帝陷入靜默，面上平靜，內心早是滔天巨浪。
他想起國師在長安出行，那遍地跪伏振臂高呼的百姓。
那時的他覺得，是國師有能力得百姓認可，而他得此人才，內心欣慰不已。
但是現在的他卻覺得，那些百姓跪伏的畫面無比刺眼，甚至比跪拜他還要心甘情願！
姜羲輕輕一句話，便挑撥開景元帝和無極真人間那脆弱的信任關係，也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景元帝靜默良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問
「你之能力，比國師如何。」
「皓月螢輝。」
「你是螢輝？」
「無極真人螢火之光，不可與我皓月相爭。」
姜羲這話說得傲氣極了，偏偏她是以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來，落在景元帝眼裡，便是豪情萬丈、平添壯闊。
他沒有試探，卻還是莫名信任她的說辭，更沒有因為姜羲貶低他親自敕封的國師而有絲毫怒意。
因為姜羲將他內心深處本就存在的對國師的忌憚和懷疑挑於明面，景元帝就算知道姜羲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也很難發怒。
「你很聰明，難怪能在國師威名下，這般快速的崛起。」
面對誇讚，姜羲笑而不語。
景元帝隨即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姜羲：
「望你在這北山之地，好好做你的神女。」
說罷，沒管那逐漸冷卻的茶湯，轉身拂袖離去。
暗中藏匿的利箭殺機也隨之離開，姜羲知道，他們是真的走了。
阿福從旁里輕步走出來，一邊幫姜羲整理茶桌，一邊好奇問她：
「巫尊，那皇帝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還在看著殿外遠方山景的姜羲，隨意往後懶散靠去。
「在警告我呢，讓我既然不接受他的招攬，也最好和別的人保持距離。」
看來她和楚稷那邊的來往該從明面轉於暗中，與其他長安權貴也該保持距離。
「不過，這皇帝的疑心，比我想象的還要重啊。」
姜羲以為今天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讓景元帝動了疑心。
或者說，這疑心早早便在那帝王心底生根發芽，姜羲所做的，不過是澆了最後一瓢水，讓其徹底長成罷了。
她倚著靠背，喃喃道：「無極，被景元帝冷落之後，你和背後的人會不會露出狐狸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