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老天都看著呢
小年輕喉頭一哽,這丫頭好生厲害,居然被她給看穿了,這話真沒法接啊。可是這些都不重要,自己今天來就是來挖猛料的,目前看來效果不錯,從那些學生們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便看得出來。不論誰是誰非,這新聞一定大火。
小年輕尷尬一笑,再次將話筒往前推了推:「既然你母親也來了,同學和老師都在,你解釋一下?」
這年輕人是第一次採訪嗎?話筒杵了又杵,忒沒禮貌。
齊文清眸光微涼,手指輕輕一撥:「沒人教過你什麼是禮貌嗎?你都要杵她臉上了。」
「呃......不好意思。」小年輕微微收手,「溫糖同學,請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我說了你信?」
「信和不信我們自有判斷,公道自在人心嘛。」身邊別的記者也跟著插嘴。
溫糖似笑非笑看了幾名記者一眼:「若是有判斷還會在這堵我嗎?」
在場都是人精,這話意有所指誰聽不出來?無非是說他們早已偏信了王桂花,說來也確實如此,當時王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們聽了也是氣憤不已,抱著同情心就要為她出頭,因此這事還是瞞著上頭領導來的。眼下見溫糖神色坦然,毫不膽寒,就不由深思,事情怕是另有蹊蹺,如此一來就更不能放她走了。
「哎我說,早前的傳聞你們都聽過吧?我還以為真是謠言呢。」
「這個也不好說......」
「我倒覺得不是謠言,別人說興許有陷害的嫌疑,可是你們看她媽媽,多委屈啊,做母親的總不會冤枉自己的女兒吧?再說了,溫糖不解釋,還懟人家記者,不是明顯的心虛么?」
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人也越聚越多,校門口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顧建洪暗道糟糕,對於溫糖他自然是信的,可是人家的母親信誓旦旦,又哭得撕心裂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而弱者總是會讓人多幾分同情,現在不就有不利於溫糖的聲音出現了嗎?鬧下去如何堵住悠悠之口?便是對學校的聲譽也有影響。
「各位記者朋友,我知道你們也是本著求真的原則來進行採訪,既然是採訪,就得實事求是。我們去學校坐下來談,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託詞,都是託詞,為什麼一定要去裡面談?」王桂花一邊抹淚一邊哽咽,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們學校不都是精英嗎?育人的地方,以後出來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可是我女兒心術不正,要真出了社會別說為國家為人民做貢獻,只要她不造孽就算謝天謝地咯。我今天來也是大義滅親,真當我不心疼嗎?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是我冤枉啊,就因為她,我連大女兒和兒子都不能認,你們想過我這做母親的心嗎?你們不能因為她成績好就忽略了她的人品啊,這要是放任了,以後不是害人、危害社會嗎?」
這絕對不可能是王桂花能說出來的話,背過稿子吧?哦,她不怎麼識字,所以是有人教咯。溫糖在人群里掃了一眼,瞄到林如時,但見對方立馬移開了視線,不敢和自己對視,隨後就退出了人群。
嗯?林如素來和自己不對盤,這麼大的熱鬧還不得幸災樂禍看戲?怎麼會不聲不響就走了呢?
「顧教授,您德高望重,心疼自己的學生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為人母者哪會詆毀自己的女兒?我原本也認為溫糖同學品學兼優,是未來的棟樑之才,可是眼下一見,呵呵......溫糖同學的態度可真不怎麼好,不說王女士是否還在溫家,到底是她的母親,可見到自己的母親的那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關心,也不問問大老遠來是否受累了,居然扔下一句算是認識!誰家的女兒是這麼對待父母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態度還真讓人不由質疑她的人品。」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記者振振有詞,就目前來看分析得的確很有道理,卻是綿里藏針,笑了笑又說:「顧教授,您不能因為溫糖同學是您的得意門生就偏袒啊,這樣的話......傳出去有損您的聲譽。」
喲,這是個硬茬呢,句句在理卻又句句帶刺,便是顧建洪本人都紅了臉。
看著老教授因為自己而遭受侮辱,溫糖涼了目光。要說王桂花來者不善,這個記者明顯和其他記者不太一樣,句句機鋒,更是來者不善。正要開口,顧建洪忽然笑了:「身為記者,報道事實,應當不偏不倚,畢竟筆杆子能殺死人。要說偏袒......」
顧建洪掃視一圈:「你們真真正正了解過溫糖嗎?和她正兒八經接觸過嗎?沒有!可是我和我的學生們和她朝夕相處了將近一年,她什麼人品我心中有數。你們質疑她的人品?」
顧建洪從大包里翻出一面錦旗,當眾打開:「好好看看,都看清楚了嗎?這是我們北疆之行的時候,溫糖同學發現人販子後用她的智慧和膽識和人販子周旋,配合當地的警察將人販子捉拿歸案,從而解救了被拐賣的孩子,搗毀了一個犯罪團伙。而這面錦旗正是當地的百姓和公安親自送到我們手裡的,但凡她有一點私心,人品有一丁點的不良又怎麼會義不容辭去做好事?」
古帆適時上前:「沒錯,要不是小糖,多少孩子要遭殃?多少家庭會破碎?」
趙建軍緊隨其後:「因為小糖從不居功,壓根就不讓我們說,可是現在看到你們這樣我實在忍不住了。這個暫且不提,我們在北疆發現了樓蘭古墓群,下地宮的時候遇上了不少的危險,甚至還有喪盡天良不將人命看在眼裡的盜墓賊。別說我嚇唬你們,人家手裡是有槍的。可是縱然如此,危機關頭,小糖奮不顧身,將所有的生機都留給了我們,而她自己卻被困地宮三天,被救出來的時候她都虛脫了,你們想過那暗無天日的三天她是怎麼過的嗎?她只是一個女孩子,那時候該有多絕望!」
提起這茬,經歷過的人都不由紅了眼眶,張上游也說:「當初要不是地宮塌陷,對上那麼一幫窮凶極惡的歹徒,小糖還能活嗎?原本地宮塌陷就是九死一生,可我現在反倒有些慶幸危急之中的地動山搖,正是因為那伙歹徒自顧不暇,小糖才僥倖生還。一個為了集體利益,為了大家的安危,捨生取義連命都不要的她,會是你們嘴裡說的人品堪憂?那你們倒是死一次試試?」
齊文清微微一笑:「你們倆,怎麼把我忘了呢?當初我可是和小糖一同被困地宮呢,我們乾糧不多,她自己都捨不得吃要留給我,我一個大男人說來都臉紅。明明說好了要保護她的,結果自己卻成了被保護的那個。哎,慚愧啊慚愧!」
顧建洪眼眶濕潤,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要這樣團結一心才是。
「都聽到了?不會以為我們說假吧?這個容易,當地政府都有記錄,我們在北疆的一切情況都會上報,而且人民日報之前在現場進行過採訪,具體的報道應該快出來了,大家看了便知。如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偏袒,那麼我——顧建洪,偏袒到底。」顧建洪大義凜然,一手背在身後端得大氣,又看了眾人一眼,尤其是剛才那個針對溫糖、針對自己的記者,說,「可是你們呢?在不了解任何真相之前就帶著她來校門口堵人,呵呵......京大校風嚴謹,外來者出入都要登記,要採訪也得有正規的手續,你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將我們堵在門口帶動不利於我的學生、不利於我們學校的輿論,咄咄逼人,這就是你們身為新聞人的基本操守嗎?如果是這樣,我倒要去問問你們的領導了,誰給你們的膽子?公道又何在?!」
幾人輪番說道,記者們心裡虛得很,真是扎心啊!顧建洪自然不會說假,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直言偏袒,這是堵上了他的一輩子的榮譽,就因為一個溫糖值得嗎?而且所說那些,樁樁件件都是值得人們高度讚揚的,是啊,人家連命都不要了怎麼會人品差呢?
圍觀的學生立刻躁動起來,為自己剛才的不當言論而羞愧,道歉聲聲聲入耳。
這一下,那個看起來很經驗老道的記者也是沒話說了,再說不是被人給戳脊梁骨嗎?
王桂花這時候有些懵了,不對啊,這事情的發展怎麼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呢?愣神中,顧建洪對著她說:「你說你是溫糖的母親,那麼我請問你一句,你真的了解她嗎?帶著記者來『採訪』自己的女兒,當著所有人的面言辭粗俗不堪,罵罵咧咧,句句聲討,誅心的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你想過她的感受嗎?兒女再不是,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大肆宣揚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這真是一個母親該做的事嗎?你確定自己真的在高尚地大義滅親嗎?」
一連幾個直擊人心的靈魂拷問,王桂花啞口無言。
顧建洪到現在還看不明白就算白瞎了自己教授的身份,這女人明明言語粗鄙不堪,一看就是個沒文化的,怎麼可能說出後來那番義正言辭的話?如此詆毀自己的親人,她配為人母嗎?
沒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往日不定怎麼撒潑呢。都說娶妻娶賢,誰家攤上這麼個自私自利、顛倒黑白,至親人於不顧的婆娘,如何安生?離婚乃是必然!這麼一看,溫糖的父親是個明白人,不然孩子的將來都要被她給毀了。
顧建洪轉身,神色淡然地說了句:「走,回去休息。這都什麼事?她真是你母親?」
溫糖眼底一熱,少見地帶了幾分哽咽:「謝謝教授,謝謝大家為我說話。」
王桂花從懵逼中清醒,不不不,自己來可是給她排頭吃的,可是瞧瞧周遭人的指指點點,往日的屈辱又湧上了心頭,她要不鬧痛快了這一趟不是白來?想到這裡人往地上一賴,再次嚎開了嗓子:「我的個天爺啊,教授不講道理偏袒學生了啊,你們都被她給騙了啊。我自己生的女兒,從小看到大的我不知道她的本性?她慣會做戲了,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攛掇我家男人和我離婚,攛掇我家兒女和我離心,都不正眼瞧我了喂!我怎麼這麼命苦啊?說真話都沒人信吶......」
「天地良心啊,往常她在村裡就是這個做派,面上裝得無辜,實則一肚子壞水,背地裡陰人也是常有的事。你們是不知道,但凡誰惹她不高興了,她就暗地裡報復,就拿我們村那個和她打小長大的丫頭來說,人家和一個下鄉來的知青看對了眼,她居然從中搞破壞,如果只是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她居然冤枉那孩子毀壞集體花田,愣是把人家給弄到少管所去了呀......」
「像這種事多了去了,我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我真不知道她怎麼就長歪了,我是真的傷心難過啊......」王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捶著自己的胸口一臉的痛不欲生,「我是真心為她好呀,她小小年紀不學好,成日里和男人們廝混,我看不過眼教育她幾句她還動手打我,哪有做女兒的動手打親娘的?這不是要遭天譴么?我拉著老臉自爆家醜我容易嗎?我還不是怕她真的壞了心肝,泯滅了良心,丟棄了羞恥心?人家指指點點背後沒少說閑話,她卻當耳旁風一樣還是和知青們瞎混,那誰......對了,齊文清,對,我看到你了。她沒少往你那跑吧?當著大夥的面你可別不認。」
天底下還真有這樣不顧廉恥也要拖自己女兒下水的媽?簡直刷新了人們的三觀,做人最基本的底線都沒了。
人類,可以無恥到這個程度?
被對方點名,齊文清不由覺得好笑,頓步回頭,又看了溫糖一眼,一臉的無奈又有些小委屈,說:「我倒是希望她能多來找找我。可惜呀......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還鬱悶呢。」
變相表白!同時也實力打臉,不是你女兒和男人糾纏不清,是你血口噴人。
王桂花腦子一懵,咬牙切齒:「你怎麼能睜眼說瞎話呢?你......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啊,我、我我......真是冤死了,我死給你們看......」
「夠了!」人群中突然一聲厲喝,一道身影走了出來,雙手握拳,渾身都在發抖,眼眶濕潤,看著地上撒潑耍賴的王桂花緩緩走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同樣紅著眼。
「金、金寶?你、你怎麼來了?」王桂花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遇見自己的兒子,心虛地低頭,轉瞬又帶了幾分欣喜,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了溫金寶的手臂,「兒子,媽好想你。」
溫糖回頭,大姐和小弟來了?見到親人,溫糖不似剛才對王桂花那般冷淡,近乎小跑著上前,親熱地拉住了二人的手:「姐姐、金寶,你們真的來了啊。」
溫月一把摟住溫糖:「你這丫頭,為什麼不說?明明受苦的是你。」
「沒事。」溫糖搖了搖頭,回頭看向金寶,「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
溫金寶甩開王桂花的手,忍住那要落下的淚,上前就是一抱:「二姐,我好想你。」
「金寶......」被冷落的王桂花顫抖著雙唇,再次上前想要拉扯自己的兒子。
溫金寶拉著兩個姐姐後退幾步:「你別過來,也別叫我,我們沒你這樣的媽!」
「金、金寶,你、你真的不要媽媽了嗎?」王桂花這回是真哭,捂著嘴唇淚流不止,「你們這樣,我怎麼活?還不如死了算了......」
又來?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都鬧上京城了,二姐到底和你有什麼仇要這麼詆毀她?溫金寶沉了臉,不含一絲感情,冷冷開口:「別處死去,別髒了京大的地。」
「你你你......」王桂花生生退了幾步,離心了,這是徹底和自己離心了啊,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橫,「溫糖,你到底使了什麼妖法,讓我那好端端的兒子說出讓我死的話?早知道你這麼能耐,挑撥得我男人厭棄、兒女離心,我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沒得受這些冤屈......」
反反覆復這麼些話,你沒別的詞了嗎?
「媽,我現在還叫你一聲媽是顧念著你對我們的生養之恩,但是你做的那些......」溫月雙目一閉,落下兩行熱淚,再睜眼時已是再無半點情誼,「人在做、天在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痛嗎?從此以後,過往恩情一筆勾銷,你不再是我的母親了,好自為之。」
溫金寶也懶得和王桂花糾纏,挽著兩個姐姐的手臂:「別理她,我們走。」
「白眼狼,一個個都是白眼狼,老娘含辛茹苦把你們拉扯大,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你們這樣是要遭天譴、遭天譴的!」
溫金寶再沒忍住,轉身大步走向王桂花:「二姐到底哪點對不住你了?逼死你?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才是要逼死人!虎毒不食子,你連畜生都不如!一個不順心了就拿我大姐和二姐撒氣,非打即罵,二姐心善從不和你計較。你變本加厲,要把她許配給鄰村的流氓,一計不成說她被鬼上了身,找道士來殺她,父親再三警告你老實了一段時間,結果趁我大姐結婚的大喜日子,聯合你們王家人把別村的老光棍弄過來想要毀我二姐的清白,你這是人做的事?虧得我二姐幸運,也是老天庇佑,不然一生都毀了。爸和你離婚你三天兩頭來鬧,你還有沒有臉?別說我大姐二姐不認你,我、溫金寶,也後悔投生在你肚子里。你滾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你你你......」
「你什麼你?你造謠生事,步步緊逼,天下就沒有你這樣做母親的。還想抵賴?還想說我們被二姐給迷惑?那我就告訴你了,我心甘情願被二姐迷惑,打死我也是她相親相愛的弟弟。倒是你,養而不教、撒潑犯橫、毫無親情、毫無廉恥之心顛倒黑白,你才是那個妖言惑眾的壞人!」
「我......」
「想我爸老老實實、勤勤懇懇一輩子,怎麼會娶了你呢?你要是還有一丁點的良心趕緊走吧,別丟人現眼,我看了都替你臉紅。」
「我是你媽——」王桂花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最終一聲大吼,拿生母的身份來指責他的不孝。
溫金寶忽然伸出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我,溫金寶,今日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是,我不該這麼頂撞我的母親,是我不孝,我認了。老天爺,有什麼懲罰都沖我來,我願意承擔!我是溫家的男子漢,我要保護我的家人,那些詆毀我家人、破壞我們一家和睦的人,我便是拼上我的命也要和他們干到底。眼前這個女人,曾經是我的母親,但是從今以後,和我們溫家沒有任何關係,就此恩斷義絕!」
「金寶......」溫糖心中是感動的,往日不著調被慣壞的小子終於長大成人了,但是這番言論到底有些重了。
溫金寶回頭握住溫糖的手:「二姐,我不怕,我是男子漢,要有擔當,不孝我認,但是做人不能愚孝。我不想毀了你、毀了我們的幸福生活。」
回頭又說:「我敢發誓,你敢嗎?」
這樣的溫金寶是王桂花從來不曾見過的,心中陣陣發怵,可是被兒子這麼絕情地斷絕關係,悲從心來又心有不甘,支吾了兩聲說:「有有有、有什麼不敢的,發誓就發誓。我要有半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
「轟隆隆」幾聲巨響,當空突然一陣驚雷,嚇得王桂花將「好死」兩個字給咽了下去,整個人身如篩糠抖個不停。
「呵呵......」溫金寶笑了,無絲毫溫度,卻帶著十足的譏誚,「看,老天都看著呢。」
回頭,再沒理會呆若木雞的王桂花,挽著兩個姐姐一道跨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