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分別後的第一次相聚
不是?什麼不是?不是她媽嗎?到底幾個意思?王桂花有些懵。
溫糖慢條斯理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準確來說是掏出了一張化驗結果單。隨手一揮,原本只有些許月光的屋子亮了。
王桂花一愣,斜眼一瞄,燈繩離溫糖有些距離,也沒見她動啊,怎麼就燈亮了?
溫糖抬眸輕扯嘴角,這時候還有心思考慮別的?將化驗單往王桂花面前一甩:「自己看。」
「這......」是什麼?
溫糖交疊的雙腿換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側,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斜眼看去:「雖說沒什麼文化,大字不識幾個,可簡單的字你應該還是認識的。別的你也不用看,只看結果吧。」
王桂花倒是認出了血和單這兩個字,但是那些符號又是什麼意思?聽溫糖這麼一說,面上現出了一絲囧色,心道自己是她媽,明知道自己沒什麼文化,還莫名其妙丟個東西出來叫自己看,這不是在罵她胸無點墨么?
要換做以往,別說炸毛跳腳,連單子都一併都撕了。可是現在她不敢,捏著化驗單支吾道:「二、二丫......」
溫糖冷眼一掃:「二丫不是你叫的,想好再開口。」
明明只是輕飄飄一眼,王桂花卻覺得那眼神像刀子一樣,立刻繃緊了皮:「溫糖,這、這是啥啊?」
「化驗單。」
「啥?」你沒事拿個化驗單過來幹嘛?
溫糖低笑出聲,悅耳動聽,可聽在王桂花的耳里就不是個滋味了,無奈不敢說出心底的怨念,老臉憋得通紅。
「這都聯想不到?我以為你挺聰明的,沒想到這麼蠢。」溫糖毫不客氣譏諷,又是一笑,「也對,不蠢的話怎麼會不吸取往日的教訓又來作死呢?行吧,我來就是告訴你這事的。你手上的是驗血化驗單,上面標註著你、我和我爸的血型。字母不認識不要緊,但你瞅瞅,三個字母都不一樣吧?也就表明,我,的確不是你的女兒。準確來說,我不是溫家的女兒,明白了嗎?」
「這不可能!」王桂花一時忘卻了恐懼,失聲尖叫,反覆看著手裡的化驗單,可是那三個字母當真不一樣,搖頭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你就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當時生你的時候險些難產,沒把我給疼死,我記得清清楚楚......」
難產么?難怪一直對自己不好,難怪總說自己是個禍害,合著把所有的怨恨都歸結於自己了。
「是,你的確生了個女兒,只是不是我罷了。抱錯個孩子也不是沒有的事,陰錯陽差而已。」
「假、假的!」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王桂花將化驗單捏成團扔到了一邊,紙團便滾到了溫糖的腳邊。
「何必自欺欺人?是真是假你現在心裡有數。」溫糖將其化驗單捋平,疊好以後又放回了兜里。
王桂花不敢直視溫糖的雙眼,因為自己的心思被她說中了,雖說心存僥倖,可事實擺在眼前,難怪自己和她怎麼也親近不起來,原來不是自己的女兒啊,這就說得通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有幾年了吧。」
居然早知道了?
「那你怎麼早不說?」王桂花眉心一跳,現在找上門來告訴自己是幾個意思?小崽子到底存了什麼歪心?
將王桂花的神色收入眼底,溫糖幾不可查搖了搖頭,這人真是沒救了,自己包藏禍心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卻一味地將過錯都推給別人,尋思著別人的心思,是有被害妄想症嗎?
「除了你,爸他們對我都不錯,而且你都和我爸離婚了,現在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為什麼要說?」
所以溫國棟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王桂花忽然間似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你你你......所以還是被我說中了,你從中作梗,故意挑撥我和你父親的關係,目的就是讓我和他離婚?!你你你,你心思好深吶......」
「注意你的態度!」還真是死不悔改呀。溫糖涼涼看去一眼,譏誚勾唇,「自己不停作妖,還需要我來挑撥?」
「你......」王桂花頓時氣悶不已,卻是無言以對,帶著怨恨看著溫糖,「我都和你爸離婚了,你現在告訴我這個幹什麼?」
「你覺得呢?」
似笑非笑,說得漫不經心,目光卻幽深得讓人看不透,不,是她整個人都讓人看不透。無形的壓力壓得王桂花都要喘不過氣來,原本狹小的空間越發仄逼。她若是自己的女兒,無論自己做了什麼,興許還會顧念幾分親情,可她不是,對於一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人,她......
想到早前在石榴村她對自己的那股子狠勁,王桂花心口一跳,不由自主往後挪了挪:「溫、溫糖......你、你別、別亂來啊,好歹、好歹我也是養你一場,俗話說生母不及養母大......」
「呵呵......」你還好意思居功?溫糖險些笑出淚來,垂眸摸了摸小青,「養?是指不管我饑飽隨便賞口飯吃,指使我天天干粗活,心氣不順就拿我撒氣?還是看我漂亮有利用價值,找個家裡富裕的二流子賣女來為自己斂財,又或者說我鬼上身找人來收我,更甚者弄個老光棍要毀我清白?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養母恩,那你不妨回爐重造,我也這樣養你一回?」
每說一句,王桂花的心就沉一分,完了,今晚她就是來算總賬的,自己怕是要完。
「羞愧嗎?不,你怎麼會羞愧?行了,對於一個不知悔改的人多說無益,我就不和你廢話了。」溫糖微微坐直了身體,「說吧,背後那人是誰?」
溫糖其實心裡有底,只是想從她嘴裡親自確認一番罷了。
「什麼什麼背後有人?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的意思,趁我還有耐心的時候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溫糖勾唇一笑,「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王桂花眼神遊移,心裡卻打起了小算盤,自己若是不說她就會有所顧忌,難道還真把自己殺了不成?就算自己不是她生母,她殺了養母別說會遭人唾棄,殺人也是犯法的不是?想到這裡反倒放寬了心。
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體:「溫糖,我真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我就是自己來的。」
「王桂花啊王桂花,你這是心存僥倖覺得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嗎?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溫糖抬眸,手腕一翻,一團火光在掌心跳躍,悠悠道,「你王桂花胸無點墨,大字都不識幾個,去得最遠的地方也就趕集的時候去的鎮上。京城離你那十萬八千里,你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你一個人敢孤身上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的近況,娘家人早厭棄你了吧,眾叛親離,名聲又不好,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你哪來的閑錢買車票?這個暫且不提,京城這麼大,你舉目無親,若非沒人在你背後幫襯,你就是求爺爺告奶奶也請不動那些知名報社的記者。這世道真不像你在電視里看到的那樣公平,以為擊鼓鳴冤就真有人會給你做主?白日做夢,那都是演給人看的。」
「不是我看不起你,可你算個什麼東西,也不看看自己那一臉的刻薄相,誰會搭理你這種潑婦?自己自作聰明以為得了什麼恩惠,實則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還當別人都是傻子嗎?」溫糖掂著手裡的火團,揚眉,「嗯,這麼說來,我還真是挺看不起你的。」
咕咚一聲,王桂花咽了口唾沫,一來是驚於溫糖手心裡的那團火光,這丫頭到底什麼人啊?不,這不是人能做到的吧!二來溫糖所言句句都在點上,要不是突然有人找上她,她連溫家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
她不是沒想過去找溫國棟,旁人再不待見自己,至少自己還有兒子不是?兒子是個心軟的,不會絕情不認娘,自己以後的日子還有盼頭。可是石榴村的人口風緊啊,別說不肯透露溫家人的下落,看到她都直接開趕,她也想過偷偷跟著秦小虎,畢竟他常往元市跑,結果人家開著個小汽車,她兩條腿的怎麼跟?
等到有人找上自己,帶她去了溫家那邊偷偷看了幾眼,當時就震驚了。溫家居然住在這麼好的地方?瞧瞧那小洋房,瞧瞧那花園裡花團錦簇,錦衣玉食的日子王桂花做夢都在想。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憑什麼自己這麼落魄而他們卻吃香喝辣?尤其在看到溫國棟和另一個女人出雙入對的時候,妒火中燒,好你個溫國棟,這才幾年光景你就找了別的女人?轉念一想,這都是誰害的?溫糖,都是那個喪門星。
當時王桂花就動了歪心,痛哭流涕又添油加醋地說了自己的悲慘遭遇,結果人家信了,說一定要給她討回公道,帶她上京並給她請知名記者去曝光溫糖的所作所為,那時候她欣喜若狂。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心中被妒火和慾望填滿,可轉念一想平白無故的誰會這麼幫她?王桂花倒也沒被喜悅給沖昏了頭,然後來人往車上一指,她就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原來是她。這就不奇怪了,誰讓她和溫糖有仇呢?打消了心裡的疑慮,歡天喜地就來了,卻壓根沒想到精打細算了一場沒按原本的劇情走,反倒自己又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王桂花一直都知道溫糖聰明,卻沒想到她不光能看透人心,分析事情起來也是這麼的滴水不漏,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由升起一股子寒意,眼神閃爍不定,這時候的游移不是僥倖、也不是有恃無恐,而是心虛,吶吶著我了幾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溫糖人影一閃,便晃到了王桂花面前,手裡的火光依舊在跳躍不停,彷彿那催命符一般讓人心驚膽戰。
王桂花頓時僵直了身體,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住了一般,一動不敢動,驚恐地望著溫糖,生怕她手裡的那團火會將自己燒個屍骨無存。
「嘖嘖......」溫糖盯著王桂花細看了幾眼,笑道,「別說,還真挺像。」
不光眉眼,便是那惡毒的心思都如出一轍,到底是留著相同的血,有其母必有其女。
「別別別、別殺我,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王桂花猛然跪在了床上,對著溫糖死命磕頭,淚水鼻涕糊了一臉。
溫糖收起火光,忽然改了主意,就這麼殺了她也太便宜她了。轉身又回到了座位上,懶懶靠著,翹起二郎腿說:「行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擱這做戲,看著沒意思。」
「不不不,真心的,我保證再也不會了,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溫糖揮手,王桂花整個人便翻到了地上,垂眸:「惡人就該有惡人的樣子,你還是一惡到底吧。」
王桂花懵逼,完全不理解溫糖什麼意思,傻傻看來:「那、那你是放過我了嗎?」
溫糖不答反問:「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親生女兒是誰?」
「你知道?」
「想知道嗎?」
王桂花老實點了點頭,兒子是指不上了,但是還有個女兒啊,不管她被誰抱去,血濃於水嘛,只要找到她,就算是道德綁架也好,也要死死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你就不想想若非骨肉相連,誰會那麼費盡心思去幫你?」
「林如?那不可能,她怎麼會是我的女兒?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呵呵......這不就說了么?」
林如么?不過是沈楚楚的跟班罷了,她可沒那麼大的膽子和能力。再者能掐准自己回來的時間除去沈楚楚別無他人,果然不出所料啊。
沈楚楚倒是好盤算,對付自己自然不能找沈家人,事迹敗露之時她不好脫身,但是借林如的手就不一樣了,畢竟對方和自己有過節,而且篤定了她不敢亂說話,哪怕東窗事發她也能推個乾淨,誰讓林如早就背上了陷害自己的壞名聲呢?
事情鬧得有些大,勢必傳到沈家人那裡,王桂花為人也就為人所不齒,到時候二人身份明朗之時,沈家人肯定會心疼她,哪裡又忍心她被這樣的生母禍害?
一箭雙鵰啊。
有些手段,那就更不能讓你如願了。
「你詐我?」
「兵不厭詐!」溫糖悠閑把玩著垂落在胸前的髮絲,悠悠吐出一語,氣得王桂花又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居然一手怒指溫糖。
「又犯賤了不是?」「啪」一聲,溫糖隔空甩出一巴掌,王桂花臉上立刻多了個鮮紅的掌印。
「嗯,林如不是你的女兒,她還沒那麼大本事。」不過普家庭出身,也就條件稍微好了那麼一點罷了,可也僅此而已,在京城又沒有什麼關係,自然不能手眼通天。溫糖身子朝前一傾,對著王桂花勾了勾手指。
王桂花雖有些忌憚,但還是老老實實附耳過去。
「你的親生女兒啊,命好,現在身份高得你難以想象。」
王桂花心思一動,溫糖剛就給她分析了利害關係,自然知道能幫自己到這個地步的人不簡單,居然是自己的女兒嗎?眸光蹭一下就亮了。
嗯,上鉤了,很好。
「沈楚楚,京城市長千金,天之驕女呢。」溫糖又退回了原處,「所以你還是好命,雖說沒養,但是你會生啊,即便是抱錯了都能被人給抱進豪門,山雞變鳳凰多可喜?古語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看著王桂花雙眼登時燃起希望和貪婪的火苗,溫糖勾唇,扔下一張沈楚楚的照片起身:「哦,她也在京大。不要太感謝我,我只是不想以後麻煩而已,你好自為之吧。」
語落,溫糖拉開了房門,大大方方離去。
溫糖最後說了什麼王桂花沒在意,一心就惦記市長千金這四個字,天呀,這是何等的榮耀?可不就是金鳳凰么!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沒錯,自己只要牢牢抓住她,後半輩子就享福啦!
「沈楚楚、沈楚楚......真是個好名字,我女兒太有出息了。」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完全不去想這個高貴的身份根本就不是屬於她的。
王桂花緊緊抓著溫糖扔到自己面前的照片,這就是她的女兒嗎?漂亮!一點不比任何人差,瞧瞧這這眉眼,和自己年輕時候多像啊,要說不是那才是出了鬼了。
一想到自己後半輩子過著神仙生活,王桂花心花怒放,麻溜從地上爬起,對著門口啐了口唾沫:「呸!什麼放過我?你還不是忌憚我女兒的身份不敢動手。哈哈哈哈,我王桂花的好日子要來了!」
猖狂的笑意傳入溫糖耳際,輕輕搖了搖頭,死性不改。
夜色深沉,旅館門口的接待人員睡眼朦朧,聽得有人經過也只看了一眼便繼續趴在桌上睡覺,完全不知出去的人不是這裡的住客。
溫糖剛走出門口就定在了原地,月色下,一輛吉普車就停在門口不遠處,一名男子慵懶靠在車門旁,昏黃的街燈將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男人低著頭,一手夾著煙,一手把玩著打火機,卻是沒點燃,就那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合打火機的蓋子,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脆。
偶爾有人經過,頻頻側目,好個器宇軒昂的男人。男人卻目不斜視,手裡動作不停,盯著那明滅的火苗,好似旁人都不及他手裡的打火機。
似乎感應到溫糖的注視,男人抬起了頭,一張俊美無儔又熟悉的容顏映入溫糖眼帘。
「季寒......」
季寒直起了身子,沖著溫糖彎唇。
一笑生花,天地無光,便是那皎潔的月色都不及他笑容半分。
溫糖心口一動,緩緩向季寒走去。
季寒卻是沒動,就那麼靜靜站著,笑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等到二人面對面站在一起,一個低頭垂眸,嘴角含笑,一個微微抬眸,巧笑顏兮。季寒終於動了,長臂一伸,將溫糖狠狠抱在了懷裡。
「你來了?」彷彿再尋常不過的問候,可是砰砰的心跳聲出賣了她此時的激動之情。
季寒下巴枕在溫糖肩上,貪婪地汲取她的味道,閉著眼分外滿足,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在溫糖耳邊響起:「嗯,我來了。」
沒說的是,糖糖,是我,君寂寒,終於找到你了。
分別後的第一次相聚,季寒不似往常那般狂狼,反倒內斂得很,但一個擁抱,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激蕩。
但只見柔和的月光下,高大的男人和嬌小的女人緊緊相擁在一起,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途經之人看得臉紅心跳,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卻沒人覺得孤男寡女在大街上這樣擁抱有傷風化,反而覺得男人英俊瀟洒、柔情蜜意,而女的小鳥依人,太養眼了。
溫糖輕輕推了推季寒:「有人看著呢。」
「怕什麼?」季寒一概不予理會,宛若珍寶一般擁住溫糖,低語,「再抱一會。」
無盡的思念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潮水,季寒死死抱著溫糖不肯撒手。
「主人主人,寒、寒大人,是寒大人!」小青激動得險些飆淚,要不是此時不合時宜,小青會立刻現身參拜。
「你確定?」
「錯不了,靈魂之氣一模一樣,就是寒大人。謝天謝地,可算找到寒大人了,我這顆魔獸心喲......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