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鳥籠沒有鳥
荊初梨醒了,但她不敢睜開眼,因為害羞和尷尬——昨晚怎麼就哭了?還被慕荀抱著,害羞。
「不起嗎?」慕荀戲謔的聲音近在咫尺,「再晚些估計會被誤會吧,我是不在意……」
荊初梨立即起身,確實,太晚起會被人誤會他們昨晚做了合歡之事。
荊初梨看到慕荀的白玉束髮冠,沒有理會腦中閃過的一個畫面,拿起梳子梳頭,將頭髮梳成高高一束時,抓住馬尾的手被另一隻更大的手握住。
自那件事後,慕荀再未碰過劍也沒練別的兵器,手中老繭已薄得幾近消失。
荊初梨稍一猶豫,頭上便多了個束髮冠——慕荀的。
慕荀則拿起她的青色流蘇束髮繩,隨意往頭上一綁,對著鏡子里的人說,「好看!」
這就是荊初梨剛剛幻想的畫面,現在變成現實了。很多時候,她心裡想的東西會被慕荀輕易看穿,慕荀彷彿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荊初梨洗漱完去到大堂,發現他們倆是最早起的……
直到他們吃完早餐,其他幾人的房門依舊禁閉。
「別看那邊,看這邊。」
慕荀特意挑了一個窗邊的位置。荊初梨稍微轉頭就能看到清晨第一縷陽光。
慕荀有個從未告訴別人的秘密,宋成書出現后,他才知道這個秘密源自上古獸神鳴泉。他第一覺得這個秘密不太可憎是因為荊初梨。
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晨曦初微的時段,他剛從雲煙姑娘房裡熬過夜裡孤寂,正大搖大擺走在在街上,手裡提個金絲鳥籠,裡邊沒有鳥。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經常整夜整夜的失眠,去青樓是為了找人聊天消磨時光。夜裡還在營業的就只有青樓,而他院里那些女人,腦子裡裝的都是為他傳宗接代的事,他別無辦法,被世人說濫情也好,不羈也罷。
他對那方面生理上有需求心理上卻沒興趣,或者說不碰女人是他身為廢材王爺的自覺,教養好孩子是他覺得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但即使是個廢材,好歹也是個皇子,壅王能和太子爭,他為何不可?慕荀豈會不知這些人的想法。那些塞女人到他後院的人,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他就算孤獨終老也不會碰她們。
太子和壅王鬥了十幾年,哪是他一個沒有母族依仗的十五歲小子能摻和進去的。他很清楚,別人也很清楚,所以他院里塞的也就幾個不受待見的庶女。
但這些都不是他失眠的原因,真正令他失眠的是他從未告訴過別人的能力——生母離世那一天起,五米內所有人的心裡話如同浪潮一般不斷襲入他腦海。
店鋪和小販陸續做好開張準備,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陣陣食物香氣誘惑慕荀的肚子抗議。
他在雲煙姑娘房裡吃了一夜點心但都華而不實,不頂飽。他好脾氣的容忍肚子任性,轉眼就從街道中央消失,一個呼吸不到就出現在豐樓的櫃檯前。
「喲王爺,今個兒這麼早,昨晚玩得不盡興?」
豐樓掌柜對蘄王這樣突然出現的情況早已見怪不怪。事實上,在這片人人都有異能的大陸,比蘄王奇怪的能人異士太多。
慕荀沒理會豐掌柜的打趣,指了早點欄上的五樣,「這五樣不要,其餘各來一份,照例不加蔥。」
「好嘞,爺今日想坐哪?」
慕荀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坐在大堂角落的荊家長女,鬼使神差的說了句,「一樓。」
「好嘞,早點隨後就到,您先……」掌柜終於反應過來,慕荀說的是一樓大堂而不是二樓雅間,但多年的職業素養讓他有不多問就能快速變通的能力,眼下客人不多,他親自拿塊新布濕水,把蘄王要坐的位置使勁擦,末了不忘墊塊綢緞,「爺您坐。」
慕荀本人反而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顧留意不遠處的荊初梨,聽見掌柜招呼他坐,他就坐。
「這個被預定,那個也被預定,他蘊風閣還上新個鬼!枉費我們小姐起了個大早。」
「聽凝白罵的這麼暢快,奴婢這心裡也跟著暢快。難得小姐早起,居然挑不到合心意的!」
「我怎麼覺得你倆膈應我呢?」
「不敢不敢。」
慕荀突發奇想,沒有隔開荊初梨的心裡話,想看看這女子表裡不一的模樣。
「偶爾早起的感覺似乎有點棒,陽光斜照在牆上、樹上、草地上、臉上,偶爾傳來晨起老人間的問候,尋著嬉鬧聲看去,孩童們初陽下躍動生輝……還能……見到慕荀。」
這女人的心裡話就是這些?
慕荀驚訝自己沒有想象中失望,或許他匍匐黑夜許久,正是為尋找人性的簡單。
人性還是有救的。
等等,「還能見到慕荀」?什麼意思,我被盯上了?為什麼?難道是那個總是冷眼看我的荊大將軍想支持我?
「話雖如此,但還是睡懶覺的誘惑力比較大。」
慕荀捏碎一隻杯子卻被碎片扎出滿手血,別人永遠體會不到睡懶覺對他而言是何其奢求!
世人只知他喜怒無常,卻不知只要他稍微放鬆警惕,別人的心裡話就會不斷流入腦海,煩擾他心神。
「喜悅」「感動」這些對別人而言是十分美好的詞,放在他身上則是鬆懈的毒藥,是會不小心弄碎對方面具,看清別人如何對他虛與委蛇的雙刃劍。
「你是傻子嗎?愣著看血不會流了嗎?」荊初梨衝到慕荀面前,將方帕對角折成條狀,綁在他右手虎口處,待思維跟上身體,臉蹭的一下紅了,「對不起,我自以為是了,請王爺見諒。」
「荊初梨你腦子有坑吧,留點血又不會死。你以為你是他的誰,以什麼名義這樣他關心他……」
「凝紫凝白,走了。」第一次見自家小姐這麼衝動,凝紫凝白驚訝得說不出話。回過神已被小姐拉著跑出門口。
……
無論荊初梨的眼神如何閃躲,都無法忽視慕荀看著自己時,臉上露出的淺淺笑意,乾脆直視他,他依舊神情不變。
荊初梨正打算伸手試試慕荀是否在發獃,慕荀突然出聲,重複了一次她第一次把捲軸給他的時,他說過的話,「捲軸你拿著,留在我身邊。」
「丟了怎麼辦?被人搶去怎麼辦?」
「丟了就丟了,反正這世上只有我能打開。對別人來說那或許是珍寶,對我而言,那是一份很沉重的責任,我不想看到它,你替我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