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同為天涯客
荊初梨和慕荀去到星宿閣，與正要出門的雙染和南斗星君正面遇上。雙染挽著南斗星君的手臂，容貌與四千年前無異。南斗星君比以往開朗了許多。
「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了。」荊初梨的目光變得柔和，雙染和南斗星君是出現在自己姻緣簿上的第一對，他們能成眷屬，她自然歡喜。
雙染認出荊初梨和慕荀后，目光停留在兩人牽著的手上，露出笑容，「你們不也是？」
「蒼沢哥……」南斗星君許久才發出一道不像自己的聲音，他最崇拜的神，回來了。
「這幾千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南斗星君捂住嘴，深吸兩口氣，終於壓下哽咽的聲音，「我們進去說。」
南斗星君雖擔任星宿閣閣主四千年，但他仍居南斗總宮，在他心中，蒼沢才是那唯一星宿閣閣主，自己只是代為管理，待蒼沢回來，他立即交還閣主一職。
慕荀沒有讀南斗星君的心，但他已猜到南斗星君想說什麼。
「若想將閣主重任轉交給我，就可以閉嘴了，我不做。」
「閣主之位本就是你的，但我認為蒼沢哥會更關心另一件事——新任北斗星君在你跳下輪迴池后降世了。」
慕荀最後一絲期望泯滅。新任星神降世代表上任星神形神湮滅或神籍剝離。
忽然一股極其熟悉的靈力吸引慕荀注意力，慕荀衝出星宿閣，運起全身玄力阻擋那即將刺破雲之結界的疏雨，奈何他現在只是個剛突破到星翼期的人類！
眼見疏雨即將穿破雲之結界，一股如山間清泉的神力將疏雨推離結界三丈外。
荊初梨趕到就見被天兵抓走的安輕舟朝一柄玉如意嘶吼，「還我妻來！」
清淺山位於雲之大陸最東，余舟時常會趴在大陸邊境往下看。每當雲層更迭，他就有機會用神力一窺下方的橫玉大陸。
第一次見識到橫玉大陸之廣，他心懷敬佩與嚮往，不知不覺看了七百年，竟成執念。
「那你去吧，回來告訴我，人間好不好。」
師妹這句話猶如開啟他自私之鎖的鑰匙，他大腦當即空白，身體自作主張往下跳。
師父已離開清淺山回星宿閣，他竟然把剛化形的師妹留在清淺山，無論是作為師兄還是作為一個神，他已失格。
林中鳥鳴盈耳，一位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年仰頭感受林間風動，聽溪水擊石，似與山間融為一體，又超脫凡塵。
灌木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快速爬來。少年並不慌張，眸光比從樹葉間隙穿下的陽光還靈動。
正好看看橫玉大陸的生物長什麼樣！他神力有限，無法從雲之大陸看清橫玉大陸的生物，只能勉強看到顏色團，可謂人畜不分。
摩挲樹葉的聲音越是靠近，他越是興奮。
余舟在心裡數了三個數，那在叢中穿行的生物果然衝出灌木叢出現在他面前。
四目相對，一雙眼滿是戒備，另一雙好奇不減。
余舟蹲下打量趴在地上生物，橫玉大陸也有神族？不對，它身上沒有神力，外形倒是和神族無異，就是服飾打扮怪異了些。
古籍中曾記載，神族與人族是外形最接近的兩個種族，那麼眼前的應該是人。
此人從地上爬起，快速從那摺扇一般展開的黑色肥大的褲子中拿出一把短刀，拔掉刀鞘，刀尖指向余舟。
衣服上的泥土和血液混作一團，手臂、脖子、臉頰是被灌木倒刺劃出的小口。除此之外，小腿上粗硬的布料被割斷一截，一條三寸長的傷口流出青黑色的液體。
「這就是人族的血？人族的血都是青黑色的？」余舟在清淺山自言自語慣了，沒發覺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只此一個失誤，這位失血過多，臉色發青，嘴唇泛白的人類就篤定，「你不是人。」
「沒想到我剛來就被發現了。」
「你是什麼？」
「我是神。」
「哦。」江談收回短刀，脫力倒回地上。當身體到達極限時，趴在地上都是一種享受。
「你們人族都這麼穿？」
「……」
「上窄下寬，像把展開的扇子。這褲子看著倒是方便，但布料是不是太硬？」
「滾……」江談不指望這中二病會救自己，但不斷打擾一個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人休息是不是太過分？
「你是不是被什麼追著？」余舟話音剛落，就聽到混雜的腳步聲。腳步聲很輕，但對余舟而言，可謂嘈雜。
倒在地上的江談，勉強睜開半隻眼，「你快走……」
「為什麼要走？」
兩句話的功夫，他們已被包圍。這群人一個字也不說，就紛紛亮兵器。
「你騙我，只有你這樣穿！」
江談勉強撐起上半身，奈何失血過多，視線早已模糊，先前拚命逃跑，更是令傷口毒素加速蔓延。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不要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雖然是個腦子有坑的，但也是個生命。
「你們為什麼追殺他？」
「……」
余舟沒有得到回復，很快做出判斷，這人他救了。
陰陽交替，因果輪迴，世間萬物生死皆遵其理。世上又分好人和壞人，他不可能覺得一個生命可憐就去救。
眼前這人，傷得連話都說不出，還下意識擋在他面前，應該值得救。
余舟單手撈起江談的腰，立即消失在人群中心。
不知名的小河邊多了一位少年謫仙，一個衣著怪異的人坐靠在謫仙旁邊的柳樹下，看起來與謫仙同齡。
余舟坐在河邊的光滑石頭上看河水中的魚——初到人間，看什麼都新鮮。
余舟轉頭看了一眼斜後方的江談，江談身上能看見的傷已基本癒合，那些被荊棘劃開的小口更是連痕迹都沒有，尤周露果真有效。
清淺山有棵尤周樹，奇效無窮，神族飲其露水可穩心神助修行，人族外服則能解百毒祛其疤。
江談緩慢睜開眼，又眨了一下才看清身邊事物，微微轉身扶著柳樹樹榦，掙扎著起身，不料起得太快，氣血跟不上，眼前一黑，踉蹌幾步倒在余舟背上。
「你們人族的身體都這麼軟？腰也是……」
「啪！」
余舟捂著被打的右臉，驚愕回頭，很快明白後背碰到的是何物，臉漲得通紅。
「你、你是女子？」
江談被余舟氣出氣力，連頭都不暈了，「滾！」
「滾去哪？」
「愛去哪就去哪。」
「那就這吧。」余舟微挪臀部到石頭另一邊，「我叫余舟，你什麼叫什麼名？」
過了很久，隨風飄來兩個字，「江談。」
「我剛來，橫玉大陸有什麼好玩的，你給介紹介紹唄？」
「我也剛來。」
「那隻能問別人了」
「你不問我來自哪裡？」
「問了你會說？」
「不會。」過了一會兒，江談又說，「我來自一個叫地球的地方……」
提及故鄉，江談的話變多，詳細講述自己自己練車時如何掛錯檔撞牆上，如何掉落不知名的山莊，壓壞被幾股勢力供奉的珍寶，慘遭追殺……
其實余舟是真的不想知道……
「一言蔽之，你我同為天涯客，不妨一同看看這陌生的橫玉大陸？」
「不了，我一來就得罪好幾股勢力，和我一起玩不暢快，甚至隨時會丟掉性命。」
「那才有趣！」
「你真的是神族？」
「我私自離開神族境地，現在恐怕不是了。」安輕舟抬頭看了看那懸浮空中的雲之大陸。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