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煞神
顧蕊正餓得心發慌,聞聽不由大喜,詠梅還沒來得及去當簪子,以為今天又要餓肚子了,沒成想王大生就給他們送來了蔥花餅和雞蛋,這不啻於天上掉個餡餅,砸中他們一家人!
她喜上眉梢,接過那竹籃子,眼圈兒泛紅,「大生哥,我們家還真等著你們送吃的呢,我也不跟你客氣了,等日後,你們家誰有個頭疼腦熱的,儘管來這裡。」
「客氣什麼,都是鄉里鄉親的,誰都不容易,只要我們家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們家的。」王大生是個熱心腸的人,踏踏實實的山裡漢子,黑紅臉膛,身材魁梧,說話也如洪鐘一樣。
顧蕊笑著送走王大生,把竹籃子提到屋裡去,看著詠梅和顧仲書直咧嘴笑,「今天可不用愁了,大生哥送了這麼多蔥油餅,夠我們吃一頓了。」
放下籃子,她又對詠梅道,「梅姨,我去收拾藥材,你擇些野菜涼拌了,今晚咱們飽餐一頓。」
「哎,我這就去。」詠梅伺候著顧仲書喝了一碗水,在衣襟上蹭蹭手,笑著答應了。
一家子因為有了吃的,個個都歡天喜地。
晚飯時分,顧蕊叫詠梅和她爹先吃著,自己則盛了碗野菜粥,配上一小碟子涼拌野菜,拿了兩張蔥花餅,遞給牆角里躺著的男人,「喂,起來吃飯了。」
這人身中毒箭,流了那麼多血,要是不好好補補,就算能活命,也會留下病根。
雖然不曉得他是出爾反爾還是真的忘了而賴賬,但既然是自己施救的,顧蕊可不想砸了招牌。
再加上這男人是個危險分子,她也的確不敢苛待了他。
陸凌風慢慢坐起來,眉頭緊促,胸前的傷口實在是太疼,讓他廝殺多年的身板也難吃得消。
聽著顧蕊有些不大情願的聲音,陸凌風不由盯著她看了眼,就見眼前這少年郎面容俊秀,眉目如畫,只可惜面有菜色,身量又過於纖細,想來是吃不飽的緣故吧。
他忽然有些愧疚,心裡猶豫著是否把那匕首給她當了。若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也就罷了,只是這是聖上賞的,若是被她拿去當了,說不定那些人就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恐怕給這家子人也會帶來無妄之災。
當時傷重之際,為了讓她救他,他的確答應過把匕首給她的。可等他醒來之後,方才發覺自己思慮不周,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這家人,他都不能把匕首給她。
這理由他自然不能透露,也就由著這少年郎把他當作賴賬之人了。
晚上的飯菜稍微豐盛了些,顧蕊特意端來一個小板凳,把碗筷放在上頭。
陸凌風讚賞地看了眼顧蕊,別看這家子窮得沒有隔夜糧,行為舉止卻頗有大家風範,窮卻不失優雅,過日子並不將就。
端起碗喝了口菜粥,他又挑了一筷子野菜放進嘴裡慢慢嚼著,雖然沒有平日里雞鴨魚肉的濃香,可也別有一股清甜芬芳。
「這是鄰居送的蔥花餅,給你勻了兩張。」顧蕊把那兩張餅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小聲解釋著。
誰讓人家是大爺呢,一伸手就能掐死她的。
男人毫不客氣地拽過蔥花餅就咬了一口,眉眼都舒展開,看樣子很是滿意。
顧蕊趁熱打鐵,往前探探身子,小心探問,「好吃不?」
「好吃。」男人很是客觀地點頭。
「想每天都吃嗎?」顧蕊循循善誘。
「想。」男人很是爽快。
「那個,家裡沒米面了。」顧蕊臉色垮了垮,仰著一張精緻的小臉,可憐巴巴地望著男人。
男人擼了把額前的亂髮,沒有吭聲。
顧蕊又往前湊湊,笑得賊兮兮的,「要不,把你匕首當了?」
男人猛抬頭,一雙黑晶晶的眼睛幽幽地盯著她。
顧蕊嚇得小心臟一跳,忙不跌往後仰了仰,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男人就那麼下死眼盯著她,卻始終沒有動作,顧蕊才勉強平復了下心情,雙手撐著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看著男人,「你這人,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不給就不給,嚇我做什麼?」
陸凌風收回目光,低頭喝了口粥,瓮聲瓮氣道,「不能給。」
顧蕊也不管他說什麼了,忙道,「罷了罷了,不要了,成不?」
事到如今,她認命了,只要一家老小平安就好,誰讓她倒霉救了這麼個煞神呢?
吃飽喝足,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顧蕊又發起愁了。
一家三口再加上不明身份的男人,四個都能吃能喝的,大生給的蔥花餅一頓就撬沒了。幾個雞蛋也是人家雞屁股里摳出來的,顧蕊打算留著每日給她爹顧仲書吃一個,其餘人連個味兒都聞不到。
眼下又沒糧食了,該怎麼辦呢?
思來想去,她決定跟著王大生去鎮上一趟,聽說鎮上有個醫館,也不知道收不收藥材,她打算碰碰運氣。
王大生隔三差五趕著牛車去鎮上賣柴,顧蕊一大早就去問了,正好今日去。
她大喜,忙回家把晒乾的各類常見藥材分門別類裝進背簍,和顧仲書詠梅交代一聲,又給男人換了葯,這才背上去找王大生。
走了一個時辰,才到鎮上,此時已是日上三竿。
今兒正好逢集,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好生熱鬧。
顧蕊也顧不上看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趕緊按照王大生指的道兒找到那家醫館。
那家醫館正位於鎮中心,門前闊朗寬敞,位置很不錯。
她抬頭看那匾額,黑漆楠木底兒,上書三個泥金隸書大字「安樂坊」,也不知出自誰之手,甚是氣派。
顧蕊相了相,方才踏進門檻。就見裡面一溜兒葯櫃一字兒排開,四五個夥計正站在櫃檯后,配藥包葯,忙得不亦樂乎。
左手邊一個中年男人,身條精瘦,面容乾癟,一雙綠豆小眼滴溜溜轉個不停,正一手撥拉著算籌,一手捻著三縷山羊鬍,像是個掌柜的。
靠門邊設著一條長案,上面擺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後面椅子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穿一領天青色長衫,稀疏的白髮總成一個髻,梳在頭頂。
他見顧蕊進來,抬起頭來問道,「這位小哥,看病?」
顧蕊忙站定,含笑回道,「大夫,我不看病,是來賣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