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更何況無論朝堂的變化有多詭譎多變,雲家見死不救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就算皇上再怎麽感念雲家為他的犧牲,只怕仍會產生猜忌或憤怒。
更何況這事於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她的院子位置偏僻,這又是在後頭,院子裡頭伺候的下人多在前頭,想要偷偷將人弄進屋裡不是難事。
舉手之勞便能與人為善,無論將來如何,終究是比與人為惡來得好些。
想到這裡,雲淺淺臉上的神情更顯堅毅。
紫蘇一瞧見她的臉色,心中便暗叫了一聲糟,連忙開口想要再勸,「姑娘……」
「你不必說了,救人一命到底是好事,正好咱們院子里的藥材不少,嬤嬤也精通藥理,於咱們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於這個人卻有可能是生死交關的關鍵,所以就這麽辦吧!」
出來的時間久了,又碰上這麽一樁事,向來身子虛的雲淺淺難免有些疲累,聲音也不似方才那樣靈動雀躍,透著淡淡的疲憊。
可其中的堅持卻讓紫蘇不敢再勸,畢竟這事若是真鬧了出去,於誰都得不著好,她不再多言,轉身便匆匆奔回了屋子。
趁著紫蘇回去叫人,雲淺淺手捧了一把雪將那人臉上的血污拭去,她愣愣地望著那一半宛若白玉般無瑕的臉龐,另一半卻開了一道血紅口子的傷痕。
心中不無惋惜,多了這道口子,將來四皇子的前途真是難料啊!
不過也無妨,聽說四皇子的母妃雖然早逝,但甚得皇上照拂,只要沒丟了命,將來做個平安王爺倒也不錯。
她才這麽想完,剛奔進屋的紫蘇又急急跑來,身後還跟了一個嬤嬤。
蘇嬤嬤一過來,連話都沒說,便俐落地彎身將那少年給背上身,顯然剛剛紫蘇已經告訴她情況了。
也虧得雲淺淺喜靜,向來不愛院子里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父親、母親扭不過她,因此她的院子里除了蘇嬤嬤和紫蘇之外,剩下的只有幾個粗使的丫頭和婆子,平素也被嚴令不得隨意走動。
就這樣,竟也真讓蘇嬤嬤順利的不驚動任何人,將這個垂死之人送進了雲淺淺的房裡。
一等紫蘇關上了門,雲淺淺連忙對著蘇嬤嬤交代道:「嬤嬤,好在咱們院子里也有小藥房,這人的性命可就勞煩你了。」
「姑娘快去休息,您這又吹風又出汗的,若是明兒個生了病,驚動了夫人,只怕咱們也瞞不下。」
「好!」意識到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雲淺淺也不逞強,自顧自躺上窗欞邊的軟榻,軟聲對著蘇嬤嬤交代道:「嬤嬤今晚就麻煩辛苦一番,怎麽說也是一條性命。」
「姑娘打小就這麽心善,若非如此,又怎會落得這一副身子,您……」蘇嬤嬤一邊叨念。
「嬤嬤,那事都過去這麽久了,你就忘了吧!」
眼見蘇嬤嬤的念叨有著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況,雲淺淺只好無奈地揚聲試圖打斷她的嘮叨。
好在蘇嬤嬤素來是個俐落人,嘴裡叨念雖然不斷,但手上也沒有閑著,與紫蘇兩人快手快腳的將那人的傷口該包紮的包紮,該上藥的上藥。
在一陣忙亂之後,蘇嬤嬤終於處理完她能處理的傷勢,直起腰,忍不住嘆道:「這人瞧著是個俊哥兒,只不過臉上的傷口極深,只怕難免留下疤痕,倒真是可惜了!」
「能活下來便是好事,臉上有傷又有什麽要緊的?便是難看些,只要心好就夠了。」順著蘇嬤嬤的話,雲淺淺淡淡的說道。
然後又開口讓嬤嬤和紫蘇將人抬到主屋旁的耳房中,方才的擺弄過程中,蘇嬤嬤和紫蘇都沒有發現,其實那個被擺弄的人的掌心竟微微發力,彷佛隨時都能取人性命的警戒著。
待在一旁歇息的雲淺淺卻已經注意到了,但她卻選擇了不動聲色,只在他們出門時溫言交代蘇嬤嬤要好好盡心看顧,不要引起太大的動靜云云。
所以到了隔日清晨,發現耳房空無一人時,蘇嬤嬤和紫蘇一臉錯愕,雲淺淺卻沒有太多的驚訝,眼神只在那再無傷者的榻上掃了一眼,便抬頭望著蘇嬤嬤和紫蘇,細聲交代道:「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吧!」
「姑娘,這人好生沒有禮貌,您救了他的性命,他就這麽招呼都不打一聲的便走了?」想起昨日的膽顫心驚,卻連聲謝都沒落著,向來穩重的紫蘇也忍不住地揚聲數落。
「你說錯了,這是那傷者體貼咱們的為難之處,如此靜悄悄的離去,甚好!」
一句話說得紫蘇雲里霧裡,不懂雲淺淺的意思,她張口想問,卻見蘇嬤嬤靜靜思索一會之後,便表現出懂得自家姑娘意思的表情來。
蘇嬤嬤到底經歷的事比紫蘇多,從昨日那人的衣著看來,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說不定身分貴重,於是她連忙對著紫蘇說道:「紫蘇丫頭別再多說了,咱們姑娘雖然年紀還不大,但在咱們這種人家,女子的閨譽是頂頂重要的,那人既是悄悄的走了,便是不想造成咱們姑娘的困擾,你就別再喳呼這事了,若是傳了出去,仔細夫人揭了你的皮!」
一聽到蘇嬤嬤抬出了治家嚴謹的夫人,紫蘇連忙閉上了嘴,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倒叫雲淺淺忍不住抬手掩唇而笑。
那一笑宛若春風般拂去了她臉上那種讓人心疼的死白,也讓那不及巴掌大的臉龐多了幾許的生氣。
那笑,甚至讓房樑上男子忍不住地多瞧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