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別離
青石門的招生辦沒打算在紅豐鎮逗留多久,長老和錢淵帶著孩子們便準備走了。
臨近陳小虎要遠行,孟苒一時之間有些唏噓。
她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之前從陳家村離開,到了紅豐鎮生活,已經有了一回離別之苦。
但是看到陳小虎真正要離開剛子夫婦,跟隨青石門的長老去深山老林里生活,就越發感慨難怪世人都說離別苦。
在陳小虎走的那一天,剛子老婆哭成了一個淚人。比孟苒和他們分別那天哭得更甚,這也是理所應當的,陳小虎是她第一個孩子,也是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孩子。
剛子是個疼老婆的人,但這日卻罵了自個兒婆娘:「哭什麼哭,兒子是去修道成仙的,你這麼哭,他能安心嗎?」
七歲的陳小虎人小鬼大,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陳小虎的確比別人來的聰慧些。他趴在自己母親的懷抱里,眼淚水不停往下掉。
剛子老婆聽到剛子的話,強忍住淚水,擦了擦眼睛,讓兒子從自己懷裡起來。「你爹說得對,你這是去修道成仙的,以後要跟著師傅好好學,娘不求你衣錦還鄉。若你以後修道有成,長命百歲、長生不老,等你有一日經過爹娘墳前,記得上一炷香。」
她本來都不哭了,越說越傷心,不由又哭了起來。
剛子聽到這裡,也只嘆了口氣。
陳小虎這個年紀,還不懂什麼叫做生離死別,只知道自己要離開爹娘,以後一年都看不了幾次了。
孟苒卻隱隱預約有點明白,在這個世界上被宗門選為修真者,和從前那個世界遠離父母去求學,是不同的。從此以後,陳小虎和剛子夫婦就是兩條道路。
錢淵說過,修真者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他師伯、青石門的長老已經兩百八十多歲了,修真者的壽命都很長,比普通人長的多了。
修鍊的日子裡不知長短,一覺醒來,曾經的親朋好友,恐怕早就不在了。
陳小虎和剛子夫婦這次分別,恐怕不是生離,而是死別。然而只有七歲的陳小虎並不知道這些。
孟苒這一次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她靜靜待在一旁,當這齣劇目中的配角。
但是她沒想到,錢淵來她面前,表演了一出撕心裂肺的別離。
錢淵哭嚎著:「我不想回去啊!白前輩,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啊!我會回來跟你學劍法的!等我回來你一定要教我啊!」
他的聲音實在太大了,整個人空哭流涕,鼻子上還掛著晶瑩的鼻涕。
孟苒下意識的嫌棄,想要離遠一點,但是她一走,白止溪就跟在她身後移動。
錢淵看到白止溪動了,他的哭嚎先是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跑到白止溪面前再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孟苒踹了錢淵一腳:「哭什麼哭,丟不丟人啊?」
「不丟人,只要白前輩教我劍法,怎麼都不丟人!」
他哭泣的模樣太過誇張,離他們不遠的陳小虎一家三口都轉過頭來看他們,連離別的傷心都在一時間忘掉了。
經過錢淵這一出后,離別的傷感不經意間,似乎變輕了很多。
在紅豐鎮門口高高的石牌下,孟苒揮手和陳小虎還有錢淵一行人作別。剛子老婆低沉壓抑的哭聲從旁邊傳來,孟苒看向她,露出一個微笑。
她緩步走了過去,步子輕快如同沒有任何離別之苦:「別哭了,他會回來的。」
剛子老婆露出紅腫的如同核桃般的眼睛看著她,她溫柔的目光下,剛子老婆的哭泣聲漸漸停息,而後點了點頭。
剛子夫妻兩鄉下還有不少要忙的,等陳小虎離開后,他們便在孟苒的注視下離開了紅豐鎮,向自己的家走去了。
兩人的背脊有點佝僂,他們雖然心裡都清楚,孩子能夠被帶到青石門修鍊是他的福氣,也是他們家的福氣,但是從此兒子再也見不到了,他們怎能不傷悲呢?
剛子夫妻倆互相攙扶著,一同歸家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就算離別也要成雙成對,陳小虎和錢淵離開沒多久,孟苒就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聽隔壁阿婆說,王家的大小姐要出嫁了。
要趁著入冬前嫁出去,不然等入冬了萬一下雪,路上難行。而且進了冬,吉日便沒幾天了。
她婚嫁那日,正巧入了冬,天氣有些冷,呼出去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孟苒哆嗦著讓白止溪去開店,自己裹了條毛絨絨的毯子窩在旁邊看他把木板一個個卸下來。嗩吶聲從長街盡頭響了起來,孟苒抬起頭,便看到送嫁的隊伍抬著花轎從那邊走來。
整個送嫁的隊伍都是鮮紅色的,入冬的街道冷清,道路旁的樹枝上葉子都掉光了,顯得分外蕭條。然而隊伍卻十分熱鬧,還有不少小孩子圍著送嫁的隊伍轉悠,得了送嫁嬤嬤的糖就呼喚一聲跑向遠方。
孟苒就裹著毯子,坐在自己店門口的台階上,一直看著花轎從自個兒面前經過。
王家大小姐的排場挺大,但是電視劇里的排場遠比這個大多了,兩人抬的轎子一搖一晃在孟苒面前經過。孟苒看到那花轎的窗帘被掀起了點,而後又放下。
待花轎經過,白止溪也把木板全都卸下來了,他做好了開店的準備。
那花轎已經走到了長街另一個終點。
孟苒卻在鞭炮和嗩吶的聲音里,聽到一個女聲高喊著:「停下!」
片刻後送嫁的隊伍一陣慌亂,孟苒看到王家大小姐從花轎里跑了出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紅蓋頭被她拉下來攢在手裡,她提著紅色的長裙一路快跑。
初冬的寒風掠起她的裙角,頭冠上叮鈴作響的金飾隨著她的跑動而揚起。
白止溪後知後覺抬起了頭,面無表情看著她。
王小姐的步子慢慢停了,最後站在了藥店前面,她因為跑動呼出的白氣繞在她面前。如同珍珠一般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到地上,跌到泥土裡濺起了些許灰塵。
她說著:「我要嫁人了!」她的聲音如同在哭泣,眼淚也如同決了堤的河流,她的雙目中含著絕望。
但是白止溪仍然只說了一個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