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搭弓拉弦
「陛下陛下!」活了二十多年,谷萱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著急過。
這半年來奴隸軍和樓蘭軍沒有向龍京發起進攻,反而阻攔龜茲大軍,好不容易龜茲大軍突破重圍到達龍京,卻已經死傷大半元氣具損,就連赫連邕的屍體也腐爛得看不出樣子了。
而破焰更是趁著戰況焦灼而在更多地方肆意煽動奴隸起義,讓時局更加複雜。
龍京已經是強弩之末,這半年來皇帝是靠著自己的意志力硬撐過來的,每次谷萱去長德殿看他的時候都會被拒之門外,就連華雒這半年見他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大燕百年基業,存亡在此一舉。
今天破焰帶著奴隸軍,秦墨帶著樓蘭軍,浩浩蕩蕩的人群半棕半藍,一黑一白的人影在前面傲然挺立,馬蹄聲聲,彰顯著破焰的勢在必得。
兵臨城下,皇帝從城門看下去,為首的兩人實在太過熟悉,讓他看了許久。
一人白衣飄飄,是他從小到大的夥伴,雖然二人矛盾重重,但也惺惺相惜數十年,最後為了華雒也都各自讓步,一東一西。
一人黑衣如墨,性子卻是陰厲十足,整個人散發著陰沉的氣息,他可是華雒的親弟弟,也是疇言和自己斷絕也要跟隨的人,他是自己曾經的將軍,也是自己最強大的敵人。
「叛軍聽著,現在放下武器歸降者,不殺。」
皇帝的聲音帶著內力傳遍了城下,樓蘭軍聽不懂面面相覷,奴隸軍卻是嗤笑一片,嘴裡說著一些不乾不淨的話。
他們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不拼一把難道還要回去當奴隸嗎?
那種過了今天沒明天,吃了上頓沒下頓,永遠不知道是不是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的生活他們真是一秒都不想過下去了。
「陛下思慮過甚,我軍絕不投降!」補石沙啞的聲音也隨著風聲傳到城樓上,接著是奴隸軍排山倒海的齊呼:「絕不投降!絕不投降!」
就在潮水般的吶喊聲中,秦墨看向了城牆上的皇帝,他的身板雖然挺拔,卻顯得有些孤獨而沉重,整個大燕都是他的重擔,龍京里的所有人都在他的一念之間,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這讓秦墨想到了那次洛陽的疫病,皇帝如同城中百姓唯一的精神支柱,幫著幾萬洛陽百姓渡過難關。
他也許是天生的領導者,所以肩膀上的重任從來就不會少,這也是他這麼孤獨的原因。
「大燕皇帝,樓蘭本無心參戰,不過近些年你的做法對於天下百姓都是不公的,樓蘭作為正義之師,有必要糾正大燕的做法,而在我身邊的這支軍隊,無疑是我要支持的,願你早日迷途知返,把天下交與破焰將軍,以求得天下安康,樓蘭也算是積德了。」
原本秦墨聲音如艾草般讓人安心,此時卻說著刺穿人心的話語。
皇帝大怒,右手握成拳,關節泛白,死死地抵在城牆墩上,正想說些什麼卻看見一支利箭穿破雲霄,帶著呼呼風聲而來…
那是左先雲箭,一直放在樓蘭那支。
皇帝曾經把右先雲箭搭弓拉弦,狠狠地射穿秦墨的身體,秦墨也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左先雲箭從城下射到城牆皇帝的心口。
這一仇,扯平了。
皇帝連最後的話都沒說出來,眼前就模糊一片沒有了意識…
秦墨,你可真是好樣的!
月氣上移,谷萱又嘆了一口氣,眼角的濕潤在夜風吹拂下更加冰涼。
留著山羊鬍子的太醫院首剛剛急急忙忙地提著箱子進去,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兩支先雲箭是全鐵的,折也折不斷,皇帝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這場戰爭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柏哥!」
谷萱向門口看去,華雒穿著紫色的寬大衣衫,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緩中帶急地快步走過來,面上帶著焦急。
「柏哥呢柏哥呢?」
她拉著谷萱的手微微顫抖,谷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但她現在沒有心思安慰華雒,她心裡也同亂麻一樣。
剛才皇帝被送來的時候滿身血跡,黃色的龍袍就好像在紅色的染缸里浸泡了一整晚一樣,讓人看著觸目驚心,皇帝從來都是舒展的眉毛現在卻是緊皺著,明明受傷得昏過去了,他還在擔心什麼?
「是先雲箭對不對?是秦墨傷的他?我去找他算賬。」
華雒正在氣頭上,也是被傷心沖昏了頭腦,轉身就要去找秦墨。
「你消停會兒吧。」
谷萱本就心煩意亂,聽到她的氣話心裡更是躁動,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回來,沒想到力道太大,華雒忽地摔在了地上。
只見她忍著腹部的劇痛沒有喊出聲,身下卻湧出血來,血滲在土裡,就好像原本就是紅色的一樣。
谷萱被眼前一幕嚇住了,伸出去的手還沒收回來,就聽見小無憂尖叫的聲音:「阿娘!」
她步伐雖小,卻極快地噠噠噠跑過來,最後竟然跪在地上滑了不短的一段距離,趙無憂顫抖著小手摸了摸地上的血跡,連忙向著周圍都愣住的人群吼道:「快救我阿娘啊!」
周圍的人才反應過來,叫太醫的叫太醫,燒熱水的燒熱水,亂成一團,谷萱心中愧疚地想要上前,卻被趙無憂張開雙臂阻止住,谷萱竟然從她濕漉漉的眼睛里看出了厭惡。
「無憂…」
「不許你靠近我阿娘,你走啊!」趙無憂使盡全身力氣推著谷萱,但對於谷萱來說不算什麼。
她只是覺得心裡不舒服,一陣一陣針扎的一樣,她看著臉蛋都被憋紅的小無憂出神,直到一同前來目睹了全過程的趙進無奈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回過神,被小小的趙進拉著出了門。
「進兒…」
「娘親不是故意的,但願母後母子平安。」
趙進要比一般小孩兒還要沉穩,雖然年紀尚小,但谷萱竟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主心骨一般,坐在台階上跟趙進一樣雙手合十為華雒禱告。
但願真的一家平安…
次日天剛亮,太陽剛剛露出頭的時候,因為早產而弱小的趙楨終於發出了第一聲啼哭,在產房外陪伴一夜的諸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趙無憂更是慢慢地哭了起來,扒著房門大喊著:「阿娘,阿娘,我找娘,我要娘,我要阿娘…」
產婆抱著趙楨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趴在門上的趙無憂因為慣性往前墜了一下,接著連忙抹了抹眼睛向屋子裡跑去。
「阿娘阿娘,你怎麼樣怎麼樣?」趙無憂踮著腳尖想要看清華雒的面容,卻因為個子還不夠高,只能看見華雒汗水浸濕的鬢角,她焦急得很,舉起袖子為自己的阿娘擦汗。
自己也抽抽搭搭地哭起來,「阿娘一定很累,是不是生我的時候也是這樣,阿娘以後不要生弟弟妹妹了,阿娘不要生了…」
一旁的宮女看著眼睛發酸,貼心地把趙無憂抱著坐上了床榻,她終於看清了華雒的面容,一下子哭了更大聲了。
華雒的嘴唇就像最蒼白的宣紙一樣,臉上脖子上都是豆大的汗水,眼皮無力地貼在眼睛上,頭髮更是亂的沒有章法貼在額頭上。
「阿姒…」華雒想要摸摸她的頭,卻發現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只半開著眼睛看著趴在肩膀上的趙無憂。
「阿娘阿娘,你怎麼樣?」趙無憂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連忙摸了摸華雒的額頭。
以前自己生病的時候阿娘就是這樣的,這樣就會知道病好了沒有。
「阿娘好了,好了…」指尖的溫度不是很燙,趙無憂高興地破涕而笑。
「我沒事,阿姒很擔心吧,楨兒呢?」
「楨弟?」發現自己還沒有關注是弟弟還是妹妹,趙無憂不好意思地捂臉,「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弟弟…」
華雒想要提氣去喊,趙無憂連忙跳下床來阻止了她。
「阿娘我去把楨楨帶過來。」
出去外面才看見趙進扒著產婆的手讓他看清楚一點趙楨,趙無憂當時就很生氣,小臉沉著把趙進推到了地上,「不許你碰楨楨。」
「幹什麼嘛?」趙進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自己站了起來,就像從來都沒有過剛才狼狽的那一瞬間,「楨楨?多像個女孩子。」
「才不是!」趙無憂紅著臉跟他吵架,卻也不忘讓產婆把趙楨抱進去給華雒看。
「討厭鬼呢?」趙無憂環顧四周也沒找到谷萱,生氣地質問趙進。
趙進皺了皺眉頭,知道她還在氣頭上,不跟她一般計較:「那是我阿娘,阿爹醒了,我阿娘去照顧阿爹了。」
「阿爹醒了?」趙無憂的心思都被這個消息吸引過去了,沒有再和趙進吵架。
趙進點了點頭,「是,阿爹剛醒,也許是你的楨楨帶來了好運氣。」
沒聽他後來的話,趙無憂已經提起小裙子急急忙忙往門外走了,趙進不怕死地跟了上去,跟她開玩笑道:
「你幹嘛要去?討厭鬼在那兒呢。」
趙無憂被他一懟沒話可說,停在原地想了想,最後還給了他個白眼:「你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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