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樓蘭質子
「妹妹,來看看朕這副畫。」
黛墨未乾,皇帝拿起剛做好的畫得意問她。
華雒仔細看去,畫中滿山楓葉如火,峭壁突生,紫衣女子背影清霜,站在火焰中如最冷艷的神袛。
「陛下的畫工自然最好。」華雒垂下眼眸,畢恭畢敬地說道。
皇帝微笑:「你不問問這畫上的女子是誰嗎?」
「小奴不得過問。」
雖然得到否定的回答,皇帝還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是朕的母后,她吃齋問佛很多年了,朕想見她一面都難,那個人卻能每日陪著她……」
華雒轉頭看他,這一瞬皇帝落寞地像個小孩子,只想要母親的疼愛,哪怕是遠遠的見上一面,也能高興好久。
最是無情帝王家,華雒如是想。
皇帝又看她一眼,興緻勃勃地跟她說:「知道朕為什麼把你調過來嗎?」
「小花蓮藕,陛下想吃了嗎?」
華雒只當他憶起了母親的味道。
搖搖頭,「這麼多年只有你跟朕那麼說話,小花蓮藕,也只有你做得最像。華雒,但你也不跟朕說話了。」
「小奴正在和陛下說話。」
皇帝微怒,把畫筆一摔,剛做好的畫又髒了,甩出的墨水剛好把紫色衣衫的人物遮住,「奴、奴、奴,華雒,朕和她就是因為你越來越遠的。」
華雒第一次沒有顫抖著跪下,第一次主動抬眼望向他的眼眸,和往常不同,這雙眼睛,這雙看遍天下的眼睛里,此刻唯有無窮無盡的悲哀。
登時不解,作為九五至尊,他有什麼好悲哀的?不用擔心溫飽,不用擔心生死,不用擔心刀子從下巴劃到肚子,他為什麼常常比低微的奴隸還要悲傷?
皇帝冷笑,「今天晚上到朕殿里等著,你不是奴嗎?朕讓你看看什麼叫奴。」
心裡明白,作為奴隸,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還是什麼感覺都沒有,憤怒,羞辱,悲戚,什麼都沒有,如一潭死水,皇帝能聞見腐臭的味道。
華雒在地上跪著,額頭扣在地上,身子幾乎貼著地面。
作為奴隸,華雒的動作很標準,但此時兩人間只剩沉默。
最後還是皇帝服軟,命她提著一盒櫻桃酥給慈陵宮送去,順便給她一塊書金令,持此令者,相當於皇帝的特使,但華雒不知道,拿著就拿著了。
慈陵宮在這座巨大宮城的邊角處,華雒走了很久,一路上遇見無數權貴的轎子,他們無論猥瑣還是端正,在看到華雒腰間的書金令的時候都放棄了所有念頭,閉上眼睛假裝沒有看見,畢竟不招惹,就是對佩戴書金令的奴隸們最大的尊重了。
華雒就這樣安然無恙地到達了這裡。
和長德殿不同,慈陵宮人氣冷清,更多是一種莊嚴肅穆,佛檀香味道縈繞在華雒鼻尖,站在門口,華雒並不知道太后住在哪兒,只能一個一個屋子摸過去。
華雒是在第三個屋子遇見秦墨的,那時他就靠在柱子邊,嘴裡叼著一根艾葉,閉著眼睛唱著不知道哪裡的小曲。
「姑娘找誰?」
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陛下令奴給太後送櫻桃酥。請問大人,太后尊位何處?」
秦墨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吐出嘴裡的艾葉,言語間還帶著艾葉獨有的清香:「太后不在此處,秘密出宮未告知陛下,還望姑娘莫要說漏嘴。」
華雒為難,拎著手中的食盒不知所措,秦墨善解人意地接了過來,指尖劃過華雒的手心,溫熱非常。
又是一個耀眼的笑,「姑娘把櫻桃酥放在此處,我替太後接了陛下心意,你回去之後只管跟陛下說給了就行,無需多說,反倒出錯。」
他接過食盒以後一跳,坐在大堂的桌子上,徑自打開吃了起來,華雒沒有說什麼,只是盯著他拿著剩下半個櫻桃酥的右手,莫名修長好看。
突然他捏著一個新的櫻桃酥送到華雒唇邊,華雒能感到他手指上還帶著剛剛送進唇邊時留下的溫熱,秦墨還是那樣明媚的笑容,「吃吧。」
華雒嚇得跪在地上,默然不做聲。
隨之掉落的還有櫻桃酥,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秦墨嘆氣,拿起櫻桃酥吹了吹,又送進自己嘴裡。
華雒聽著他輕輕的咀嚼聲,臉色燙了起來。
秦墨沒有把她扶起,只是看著遠方,用艾葉般的聲線感慨:「我以前在樓蘭,或者在宮中,高位富貴,不見疾苦,只是聽說奴隸制度根深蒂固無法撼動,沒想到已經深入人心,變天容易,變心難啊……」
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華雒連一絲腳步聲也聽不見才抬頭尋他,他的月白色袍子已經沒有了蹤跡,華雒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但還是像以前一樣搖搖頭甩除心裡的雜念,拍拍灰走了。
是夜,天空是最深邃的藍,又像白日里皇帝打翻的墨水,透不出生氣,偏偏有著倔強的月亮,透著皎潔的光芒。
華雒走進昭仁宮,推開皇帝的寢殿的門,吱吱呀呀,華雒還沒輕手輕腳的進去,門就已經暴露她的行蹤了。
她轉身關門,室內昏暗,正要去小心翼翼地點蠟燭,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處,嚇得華雒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那人輕輕覆掌在她唇上,溫言在她耳邊吐氣:「是朕,安靜點兒。」
「陛下……」
皇帝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手指故意摩挲著她柔軟的腰肢,輕輕啞啞地說:「第一次啊?」
華雒不懂,「啊?」
還沒等到回答就感覺天旋地轉,一片黑暗中,華雒已經被扔到床上,皇帝的手指從額頭開始,一點一點流連,劃過飽滿的兩頰和鼻翼,劃過誘人的紅唇,劃過精緻的鎖骨,劃到妹妹的心間,那是衣衫的分界處。
「想嗎?」
趁著月光,華雒能看到皇帝眼中的慾望,華雒雖然未經人事,卻也懂得那是什麼。
黑暗中,華雒第一次不知道為何,眼睛澀澀的,接著就是莫名其妙的眼淚,短短急急地流了出來。
「不想就說話。」
華雒咬著嘴唇不說話。
「不想就說話!」皇帝的語氣微微急躁起來。
華雒還是不說話,皇帝捧著她的小臉,眼淚潤濕了他的手掌,他一點一點吻去淚珠,終於等她哭累了,皇帝才挫敗地躺在她旁邊。
「一個個都在逼朕,想就說話,不想就說話,有那麼難嗎,非要去猜,真當朕是神嗎?」
「陛下……」
「睡吧,妹妹,朕不會動你了,至少今天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