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光時背對著落地窗,手指規律的一下下敲打在餐桌上,「門口有一台白色LEXUS、黑色TOYOTA、再加上對面一台紅色NISSAN,這三台車的角度剛好都能照清楚這裡的位置,你們進來多久,這面落地窗又是怎麼破的,很快就能釐清了。」
喀、喀、喀。
手指依舊像打節拍似的敲著。
「那、那又怎樣?她確實是破窗,但她是故意搞破壞的!」
「喔?我說,你見過死人嗎?」
喀、喀、喀。
張家柏覺得他手指敲得就像死神的腳步聲,他不自覺的退了兩步,跟幾分鐘前孟白夜被他逼到退後的姿態有幾分像。
「人啊,很脆弱的,即使只用一支叉子,也都能把人殺死,可以從喉頭,或是先把眼珠挖出來……」
「你是警察,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我可是有錄音喔。」張家柏炫耀似的舉起手機。
夏光時依舊面不改色,他輕鬆的搶過手機刪除了錄音紀錄,再輕輕靠到張家柏耳邊說,「你還真是提醒了我一件,有趣的事呢。」說著,他用力拔下張家柏幾根頭髮。
「希望你的DNA不會被比對出其他的案子,我說是吧?」夏光時笑了笑,「那麼,這裡就交給轄區警察來處理了。」
張家柏僵直著身體直到夏光時走出店裡才鬆口氣,居然這麼簡單就走了,明明那眼神,已經跟死神無異,卻只是拔了他幾根頭髮?
「哼,諒那些女的也沒一個敢報警。」張家柏邊冷笑邊撥打了電話給律師,他已經記住夏光時了,絕對要他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價。
夏光時第一次這麼討厭自己的警察身分,如果不是穿著警服,他真的會往那廢渣臉上打幾拳,不,那還不夠,應該也要把他丟在落地窗上面,讓他嘗嘗那有多痛,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告訴他,還不能毀了這個身分,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
在他看見孟白夜那雪白的手腳居然染上了鮮紅時,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那傢伙打到一個月出不了院。
他仰天用力的深吸一口氣,試圖要讓自己的憤怒能消散一些,這才裝作沒事的走回警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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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車上的孟白夜傷口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但還是有不少長長傷口泛著血。
「你……」孟白夜這才發現,自己連句話都還無法好好說,即使剛剛張牧全已經很努力想逗她笑了,但她還是驚魂未定。
「先去醫院吧。」夏光時露出了暖暖的微笑,大掌輕輕的摸摸她的頭,接著坐上了後座。
一路上孟白夜比平常還要安靜,就好像副駕駛座根本沒人一樣,他一直從后側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也發現她的顫抖並沒有緩和下來,他忍不住緊握了拳,心情莫名的焦躁,胸口也悶得發慌。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包紮過後,也驗了傷,孟白夜就像個乖乖聽從指揮的人偶,該去做什麼檢察就乖乖的去,別人問什麼也只是點頭搖頭。
「孟白夜,你不是要競選超人,不需要這樣。」陪著她在等待拿葯時,夏光時終於忍不住說。
「……我沒事。」她依舊倔強,這讓他更煩躁,為什麼要逞強呢?
他起身想去幫她裝點水,卻被她拉住了衣角,她依舊低著頭,但卻不想鬆手,「別走。」
他那原本煩躁的心立刻軟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的坐回她的身邊,就這樣陪著她做完所有檢查后,無奈他還在值勤中,一定得回去崗位。
「我帶你去小尚那好不好?」
她搖搖頭,「我自己可以回去。」
「孟白夜,你為什麼不等我要自己行動?」他忍不住開口。
「因為……」她總算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原本以為會看到一雙責備的表情,卻沒想到,他的臉寫滿了不舍。
別啊,別用這種表情看她啊。
這樣要她怎麼辦才好?她已經很努力忍耐了,拚命逃走的時候還好,如果都沒遇見他的話,她也許還不會脆弱,偏偏在那樣的時候他出現了,那一瞬間,甚至是現在,她都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抱著他。
可是,他不是她的。
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
「因為,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你為什麼要這麼急?」
「我沒有。」
拙劣的謊言讓他一眼就看穿了,但卻沒有揭穿她,「答應我,別再一個人行動,好嗎?」
「阿時!」張牧全遠遠的喊了他一下,示意他先回車上等他。看來他們離開太久,不回去不行了。
「我讓小尚來接你。」
「夏光時,可以借我一個擁抱嗎?剛好你欠我一個。」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輕輕的抱住他,一陣如清晨般清新的香氣竄入鼻中,溫軟的身體就這樣輕輕環著他,那動作輕柔的小心翼翼,他的手始終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放哪,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焦躁的胸口,好像總算被填滿般的安靜了下來。
幾秒后她鬆開手,勉強的掛上一抹想讓人安心的微笑,「下次,不會再一個人行動了,你快回去吧。」說著,她先一步的離開,即使腳上的傷口很痛,她的腳步卻愈走愈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跑。
也許是因為,她還期待剛剛的擁抱,可以得到什麼回應,但他懸空的手已經告訴了她,他們之間的位置,真的就是朋友而已。
「就算回應了又如何?這樣只是把他變成一個爛人而已。」她停下了奔跑,嗅了嗅衣服,還殘留著一點點蘋果香,這香味在這時特別有安撫的作用。
忽然,臉上不自覺掉下眼淚,胸口疼痛的比腳傷還痛,「我這是怎麼了?」她完全不懂這眼淚從何而來,只是一再的用手抹去,但還是不斷的在增加。
忽然,一個警用的外套就這樣蓋在她頭上,溫暖的大手直接抓著她的手臂走。
「夏光時?」
「笨蛋,在我面前哭又不丟臉,幹嘛一個人哭?」
「你不是要回去局裡?」
「翹班了。」
「警察是可以隨意翹班的職業嗎?」
「當然不行啊,但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你可是要陪我去永夜的重要盟友啊。」
她的小臉從外套中慢慢探出頭,「重要盟友?」
「是啊。」他轉頭,「欸,你哭起來真丑。」說著,他嘻嘻的笑了。
「……」
「所以別哭了,醜死了。」
「人家不是都用梨花帶淚來形容女生哭嗎?」
「梨花帶淚絕對不會用來形容一個隨便衝破落地窗的女孩吧?」
她有點生氣的甩開他的手,順便也把外套丟還給他,他搖頭失笑,看她恢復了點平常的活力,總算放下心來。
「孟白夜,下次別再這麼衝動了,我很怕再失去任何人,你知道的。」夏光時目光垂了下來。
「包括盟友?」
「對,包括盟友。」
孟白夜扯著一絲微笑,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但其實,光現在他追了上來,在她頭上蓋了外套,光這些,她就覺得很開心了。
忽喜忽悲,忽遠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