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近聽水無聲
聞人氏族一直生活在渭河的東岸,自先祖開始,便一直過著自給自足的游牧式生活,民風彪悍尚武。由於長期以來天氣的嚴寒,聞人氏族一直過著單一的生活,由此限制了聞人氏的發展。
千百年來,聞人氏在這片土地上艱難的生活著,卻從未能走出這裡。直到琿帝一世的出現,建立了聞人政權,並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迅速佔據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使得這個落後的民族從此進入人們的視野,不容小覷。
聞人國的都城也從原先的小地方搬到如今繁盛的沿都。
白芷趴在窗口往外看,道路兩側店鋪林立,街道上的人熙來攘往,一片繁榮景象。
前兩日為躲開慕容憶提早出發,想著她此時此刻發現自己和黎仲遠已不在沨萊而幽怨的眼神,白芷就忍不住發笑。
馬車過處,人們都主動站到路邊讓路。白芷收回視線對正閉目凝神的黎仲遠說「真沒想到曾經沒落的氏族,竟然可以在短短九年時間內佔據三分之一的天下。」
黎仲遠頷首,睜開清亮的雙眸,說道「這樣一個氏族在琿帝一世的帶領下,與天抗爭,實屬不易。可以說聞人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以血淚鑄史。」
「這裡的小吃很不錯,我們這兩天來正好可以趕上花燈節,到時候帶你去看。」黎仲遠笑說。
白芷低頭輕笑間眉頭微蹙,自那日過後兩人如往常一般,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本應該輕鬆才是,可為什麼反而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
白芷搖搖頭,扭頭看向窗外,擯棄一切想法。
一路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到達投宿的客棧。黎仲遠找了一家沿都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進進出出的人看衣著也大多出身不凡。
進客棧時,白芷與一人相撞,手中的行李不小心掉在地上。
「沒事吧?」男子清朗的聲音響起。
「沒事沒事。」白芷抬頭,面上閃過一絲疑惑,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男子將行李交給白芷,準備離開。
「等一下,這個是你掉下的嗎?」白芷將一個用白絹包著的東西遞還給男子,仔細一摸,像一支釵。
男子小心收好,對白芷道謝后離開。
看著男子遠去的身影,白芷突然想起——任舟,那個被稱作少主的人。
「想什麼呢!」黎仲遠從門口出來,白芷忙回神,跟上他走進去。
走到房門前,黎仲遠囑咐了她兩句,便各自進了屋。
一夜好眠。
第二天白芷特地起了個大早,到沿都附近的林間採取藥草,聽夫子說過這裡的藥草要比別處好。
天空悠悠的飄著幾朵白雲,林間的鳥兒鳴叫著。深吸一口氣,清風吹過臉頰,讓人覺得有一絲寒意,卻又多了幾份愜意。
寂靜的山林忽然響起一陣琴音,由遠及近。如同從透明的水上發出的,連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動。
如此的清亮、浮泛、飄忽。
白芷循聲而去,走近時聲音戛然而止。
綠林中一輛馬車靜靜停著,好似與樹林融為一體。
「什麼人?」站在馬車前的年輕女子斥道。待看到前方的白芷,語氣略有不善「我家姑娘在練習琴藝需要清凈,你去別的地方吧。」說著就走近要把白芷請走。
忽聽馬車內一個嬌柔的聲音說道「瀟兒,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看向面前的馬車,沒想到這優美的琴聲竟是如此嬌弱的女子所彈奏。白芷不禁出聲贊道「姑娘的箜篌彈得真是出神入化。」
「難登大雅之堂,只不過是謀生的手藝罷了。」女子清淡的嗓音隔著帷簾傳出。「瀟兒走吧。」
被喚作瀟兒的女子利落地駕起馬車,在經過白芷時,只見一隻瑩白縴手掀開馬車的帷簾。
方才聽聲音只以為是一位嬌柔的女子,但見女子面似芙蓉,明眸皓齒,一顰一笑間,惹人憐惜,但眉目間卻透著几絲涼薄與倔強,真正是「任是無情也動人」。
「你手中藥草是有安神的作用嗎?」女子說道。
「是的,原來姑娘也識得藥草。」說完笑著解釋道「這是柏子仁,剛採下的,具有養心安神的作用,我可以送一些給你。」
女子道謝后乘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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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時已經是中午,黎仲遠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靜靜品茶,姿態閑適優雅。
「一大早的跑出去都做了些什麼?」黎仲遠笑著給她到了一杯茶。
白芷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坐正,眨眨眼「我今天遇到一個大美人。」
黎仲遠但笑不語。
「真的」她越說越起勁「沒想到聞人國這樣彪悍的民族竟能生長出如此水般的女子。你見了,肯定雙眼放光。」
黎仲遠抬眼看著面前這個靈動的女子,拖著下巴挪喻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到真像是對良家女子圖謀不軌的好色之徒。」
白芷狠狠剜了他一眼,黎仲遠輕笑出聲。
見黎仲遠沒什麼反應,撇撇嘴,說「你怎麼點了這麼多菜,有客人?」
黎仲遠劍眉一挑,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你馬上就知道了。」
說話間只聽一個男子大笑著上樓,走近黎仲遠和他打招呼,語氣甚是熟絡。
男子眉眼彎彎,摺扇在手,一雙桃花眼風情無限,舉止間透著隨意瀟洒。
男子的目光在白芷和黎仲遠之間打轉,揚眉打趣道「哦?這是什麼情況。」
黎仲遠未理他的打趣只笑意深深地看向白芷,介紹道「白芷,慕容麒」。
白芷震驚地看向慕容麒,內心尷尬不已:見到真身了。
慕容麒看著神色不自然的白芷笑言「我好像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你是嗅到酒的味道吧」黎仲遠斜睨他一眼。
慕容麒瞥一眼白芷,大笑道「哈哈,瞞不過你呀」說著對小二道「小二上好酒,今天非要把你灌倒。」
「小心些,別把水兌的酒當成了上好的佳釀。」黎仲遠面無表情道。
「遇到這種情況親自嘗一嘗就知道了嘛。」慕容麒對白芷眨眨眼。
黎仲遠舉起酒杯,眼神犀利的看向慕容麒「怕的是這杯酒沒摻水分,反而是另一杯塵封許久的絕世佳釀。」
慕容麒後退一步站在白芷身後,一臉無辜笑問道「我怎麼覺得自己被你下套了呢?」說完還不忘悄悄挪愉白芷「跟你在一起他好像進步了。」
看著黎仲遠冰冷的眼神射向自己,慕容麒笑著拍拍他的肩坐下,俯看樓下繁華的大街「你這個地方選的好,風景盡收眼底。」
黎仲遠但笑不語,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一個同我有生意往來的人,前些年因為一件事欠他一個人情。」慕容麒收起玩笑嘴臉,認真的樣子到真有些慕容氏族未來族長的風範。
白芷自見到慕容麒就震驚不已,如今聽到這兩人的對話更是驚奇,慕容麒竟然認識万俟謹,這個消息可不好消化。
「一個生意人為什麼要假扮你來參加沨萊國的宴會?」黎仲遠的話讓氣氛低沉下來。
是啊,万俟謹想從中了解到什麼?這也是她所疑惑的。
慕容麒聳聳肩「你知道的,我們慕容家從不參與三國政事。而且他雖算不上是我的朋友,但有些事我不能說,我想你能明白。」
黎仲遠點點頭給慕容麒到了一杯酒「我相信你,一開始我就從未懷疑過你,再者你也定不會如此做。」
慕容麒斜睇一眼黎仲遠,黎仲遠笑著幹了手中的酒,慕容麒也咧嘴一笑一口喝掉。多年間的兄弟默契讓兩人相視一笑,一杯酒讓之前的事蕩然無存。
把酒言歡間小二將菜全部上齊,笑對三人說「各位客官,一會兒還有三年一度的花燈擂台賽,三位在這裡正好可以看到。」
花燈擂台賽是聞人國的傳統,自琿帝一世創下一直保留至今,旨在招納賢才,為朝所用。凡天下之人想要入仕有所作為的,無論身份地位,皆可來參加。每到這個時候,四境內的有志之士都會前來一展風采。
每次的擂主都會有豐厚的獎品,這一次的獎品則是上古的千年寒冰玉石。
獎品一出人們就興奮不已,寒冰玉石已是世間少有,而這塊歷經千年的玉石更是人間不可多得的珍品。
「聞人國出手真是闊氣,千年的寒冰玉石都能大方送人。話說我找這塊玉石的下落找了許久,剛打探到點消息就被人斷了,還是聞人國有辦法。」慕容麒望著樓下擂台處越來越多的人笑言道。
「既然有心招納賢才,就要捨得出手。」黎仲遠把玩著酒杯對慕容麒說「以你慕容家的實力都探不到,想來此人的能力絕不在你之下。」
原來大家都在找這塊玉石,白芷還記得那是在先沨帝還未去世之前,万俟謹便已經得到。白芷默默看著兩人,如果他們得知拿玉石之人與他們方才談論的人是同一個,不知會作何感想。
「小芷,在想什麼?」慕容麒熟絡地伸手在白芷面前晃動。
小芷?黎仲遠眉頭輕皺。
「我想著寒冰玉石用來做藥引的確是上乘的。」白芷道。
「藥引?」慕容麒疑惑。
「她是名大夫。」黎仲遠沉聲說。
「大夫?」這似乎引來慕容麒的極大興趣「原來小芷姑娘是懸壺濟世,胸懷天下的奇女子啊!」
白芷敷衍一笑「不敢當,慕容公子過贊了。」
慕容麒看一眼眉頭緊鎖的黎仲遠笑說「既然是醫人的好東西,那要不讓黎仲遠去給你贏來?以他的身手一定沒問題。」
白芷看向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黎仲遠剛想說不用,卻見黎仲遠眉梢一挑,清亮的雙眸緊緊攫住她,白芷無法閃躲只能看到他的薄唇輕啟「你想要嗎?」
你想要嗎,想要的話我一定給你贏來。
心猛的一跳,怔怔看著黎仲遠,心裡的一角似乎在崩塌。
白芷極力穩定心神,許久才出聲「不必了,任何東西都有兩面,物極必反,還是把它留給其他想要擁有的人吧。況且你的身份,這樣恐怕不好。」
「小芷真體貼。」慕容麒笑言,說完便端起茶杯垂眸靜靜品茶。
白芷淡然一笑眺望遠方,躲開那道火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