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場寂寞憑誰訴
穿過人群準備划船，抬眼卻見擂台上只剩零星的幾人在打掃。
白芷失神地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見那年的杏花微雨，莫大哥背著她沿著山間小路，伴隨著她的歡笑聲，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你怎麼會在這裡？」低沉而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打斷白芷的回憶。
白芷微微一怔，隨即努力調整好情緒轉身笑道「万俟大人，好巧啊。」
「怎麼，在沨萊待膩了，跑到這裡來？」万俟謹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
「只是想看更多的風景罷了。」白芷怕他看出端倪忙低下頭。
默默盯著她看了一瞬后，冷不丁走近一步，俯下身子，白芷頓時只覺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那聞人的風景還入的了你眼嗎？」
白芷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下了一跳，忙退後一步警惕的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万俟謹沒有回答，只靜靜站著，眼光卻看向她身後。
白芷感覺後背發冷，但順著万俟謹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待轉過身時万俟謹已斂了所有情緒「你跑出來遊山玩水，我那醫館一年的分紅怎麼辦？」
白芷內心對他翻個白眼，真是一點虧不能吃。不過面上還是笑著說「放心，不會少了万俟大人您的。」
似乎知她所想，万俟謹勾起嘴角，說道「那就好，跟我做生意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還有，答應我的條件別忘了。」
白芷點點頭示意自己記著呢。
万俟謹向前走去，對身後白芷道「陪我到處轉轉。」
「啊？」待反應過來万俟謹已走出好遠，白芷忙跟上腳步，笑問「你要帶我逛沿都？」
「是你陪我」万俟謹強調「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說完便不管白芷自顧自的向前走，走到一半發現她還愣在原地，於是回身說道「還不跟上。」
白芷跟著万俟謹「閑逛」后才算是真正了解沿都城，不愧是都城，繁華絕不亞於沨都。很多新奇好玩的東西都隱藏在巷子里，白芷真好奇他是怎麼發現的。
用顏料將沙子染成各種顏色在青石板上作畫，畫好後用白紗風乾固定就可永久保留。畫工的技術很好，不用畫筆卻一樣使每幅作品栩栩如生。看的白芷嘆為觀止，一口氣買了好幾幅打算送給慕容麒兄妹。
獸骨做的風鈴清脆響亮，聞人子民每年暮春山間打野，將獸骨精心雕刻，穿在一起形成天然的風鈴。聽得怡心，買幾串掛在窗前最好不過。
還有各式各樣的珠寶玉釵，輕紗綢緞，鮮花香露，一天下來收穫頗豐。
濃郁的酒香從巷子身處傳來，白芷一走進巷口便能聞到。小酒館隱藏在巷子最深處，破舊的木門彷彿風一吹就會塌掉。
屋子中間坐著一個蹩腳老人，老人見到万俟謹進來朗聲一笑「酒已經給你備上了。」
待看到身後的白芷又打趣說「難得見你帶朋友來。」說完便去打酒燒菜。
白芷挑了個靠窗位置坐下，酒館很小隻有零星的幾個客人，估摸著是和万俟謹一般的老主顧。
酒菜很快就端上來，新鮮的西瓜去瓤留下西瓜殼，將燜制良久的羊肉盛放在西瓜盅內，再配以荔枝，雪梨，蓮子。既去了羊肉的膻味，又保留了羊肉的營養，清涼甜蜜，果味濃香。
白芷嘗了一口便愛上這個味道「真香，我從沒吃到過這種做法。」
一旁的老人笑了笑「姑娘，以後喜歡就常來」說完好像又想起什麼，忙補上道「哦對了，把他一起叫來，省的他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連吃飯都顧不得。」說著伸手嫌棄得指了指万俟謹。
白芷輕笑「你平時很忙嗎，難道不回家吃飯？」
万俟謹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顫，淡淡開口「軍都尉府每天都有成百的犯人，姦細，刺客要審，你說我忙嗎？」
白芷一個激靈，乾笑一聲「很忙，很忙」遂低頭吃飯，不再開口說話。万俟謹這個琢磨不透的人，萬一心情一不好把她送進軍都尉府豈不很慘。
從小酒館出來后，兩人一路無話，白芷微微側頭看向万俟謹，他似乎心情不好，可因為什麼？忽想起方才吃飯時提到回家，他的臉色便沉了下去。難道...
正想著突然感覺有人拽著她的衣袖，收回心思正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用那雙髒兮兮的手揪著自己的衣袖。
「姐姐行行好，我好久沒吃飯了。」男孩的聲音微弱，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
白芷忙將自己買的零嘴小食遞給他，小男孩連說了幾聲謝謝開心的將食物遞給牆角坐著的幾個小孩。白芷這才發現在這條小巷子中有幾個小孩躲在角落，看到食物的他們立刻一哄而搶。
看著這些小孩子，白芷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個饑寒交迫的夜晚，如果沒有夫子相救，恐怕就沒有今天的白芷了。
白芷笑著走上前將自己身上的銀子分給他們，將最後一定碎銀子遞給角落的男孩時，那個男孩只淡淡看了白芷一眼，便將頭扭到一邊。這個男孩較這裡其他的孩子稍長几歲，白芷看到他也沒吃之前小男孩遞給他的食物。
「你不餓嗎？先吃點東西吧。」白芷輕聲說。
十四五歲的男孩充滿不屑的看一眼白芷，硬氣道「我從不受嗟來之食。你們這些有錢人拿著你們的銀子快走吧。」
白芷剛想說話，突然万俟謹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拽起來，沉聲說「他不要就算了，我們走。」
「快走快走，你們的施捨救不了我一世，我不要你們的虛情假意。」男孩用虛弱的聲音說。
白芷沒理會他，反而蹲下與小男孩平視，看著他的眼睛「你恨別人施捨你，你厭惡貧窮，那是因為現在的你已經被貧窮打敗了。其實貧窮，飢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貧窮本身，一旦你有了貧窮的思想，沒有任何人可以救你。你將會一輩子陷在這個泥沼中，做一輩子的窮人。」
白芷將地上的點心放在手中遞給他「你不想要別人的虛情假意，那就自己去改變，改變你的生活態度，但前提是你必須活著。」
男孩抬頭看著微笑的白芷，又看向遞給他食物的手，思量許久，終緩緩接過食物大口吞咽起來。
白芷看著此舉會心一笑「我相信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人生。」說完起身準備和万俟謹離開，抬頭正對上万俟謹諱莫如深的雙眼，看不出什麼情緒。
白芷正要開口，卻見他面無表情的開口「我送你回去。」
夕陽如血，將天空染的通紅，排排青瓦也變得金燦燦，炊煙升起，家家戶戶的飯菜香瀰漫空中。
白芷與万俟謹緩緩走在回客棧的路上，突然覺得此刻很安靜祥和，就連万俟謹好像也不再那麼格格不入，神秘莫測。一切如同是自己嚮往了許久的畫面成了真，似乎當她回到家裡，飯菜也已經擺好上桌。
「你在想什麼？」万俟謹打破此刻的寧靜。
一瞬的恍惚讓白芷看清此刻身旁的万俟謹，像是被抓的做錯事的小孩，眼神慌張的閃躲「沒什麼」
「對了方才那些孩子你知道嗎，這裡像這樣的人群多嗎？」白芷問道。
「怎麼，你想幫他們？」万俟謹仔細瞧著她，哂笑道「這世間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你能幫他們一次卻不可能幫一輩子。更何況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
白芷看著這雙望向自己的眼睛，他似乎透過自己看到更多別人所看不到的往事，他的雙眸中究竟藏了什麼竟讓他有這樣的性格。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到了白芷住處。
「進去吧」万俟謹說完便轉身離去。
白芷目送万俟謹離開，落日的餘暉將他遠去的身影拉長，孤單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