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懸賞
時間不夠。
男孩咬了咬牙,忽然從皮囊里抓出兩把銅板,向著四面揮灑出去!
天上掉錢了。
周邊行人立刻彎腰低頭去揀,如同路中間的石頭,擋住了後面趕來的追兵。
那幾人一時越不過喧嚷吵鬧的人群,只能看著男孩順利轉過馬頭,輕快往城門而去。
「攔住他!」眼看小賊離城門只有一步之遙,這幾人再顧不上私心,只得放聲嘶喊,「他是官署通緝犯,快攔下他!」
男孩聞聲提速。
驟聽吶喊,城門守衛一怔,定睛看去,馬上的騎士竟然還不到十歲。
這麼小的孩子,會是通緝犯?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們出來阻攔的動作就慢了半拍。
城門將關而未關,城守將攔而未攔,男孩用力一磕馬腹,這一人一騎就飛也似地衝過關卡,如同離弦之箭。
他從眾人視野里消失時,城門揚起的塵埃還未落定。
……
黟城的頭號通緝犯、那個八歲的啞巴疑似出現在平谷縣!
安撫使的手下正在平谷官署,於是這消息一眨眼就由迅鷹送往黟城。
天上飛的,終歸比地上跑的要快得多。所以僅僅過了個把時辰,安撫使沈顧就接到了傳書。
「小通緝犯」騎馬逃出城去,滿大街都是目擊者,指認那是個生面孔;甚至平谷縣德高望重的鄉紳黃老太爺也親自出來作證,說那小鬼是啞巴,看年紀不會超過十歲。
既然是王廷欽拿的要犯,平谷縣已經派人追了上去。
安撫使正在剝一隻橘子,接過傳書只看了兩眼,就騰地站了起來:「備馬!」
他的馬是寶駒,就算從這裡趕去平谷縣也要不了多少時間。何況飛訊上已經標明了小賊奔逃的方向乃是往東南而去,他現在動身,很快就能與追兵匯合作一處。
一個稚齡童子居然避過了沿路上的圍追堵截,悄悄抵達了平谷縣。沈顧一邊率眾飛奔,一邊沉吟,莫不是他身懷寶物之功?
不,不對,那可談不上「悄悄」。這小鬼先前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官兵追捕,為什麼不悶聲離開,反倒在逃出平谷縣之前還要當街行搶?
光天化日之下,那可有上百目擊證人。
就好像他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行蹤。
沈顧皺了皺眉。對方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從前又以行乞為生,能有這種見識、這種本事?
能有這種心機?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沈顧吁了口氣,心裡有兩分煩躁。北面還有軍機大事,等著他去處理。他在黟城已經耽擱了太久。
……
出了縣城往東南走,就是毒牙山的方向了。
太陽漸漸高升,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越多。吳老八卻覺得自己的座騎有些不對勁。
這馬兒被牽出客棧的馬廄時還精神奕奕,這會兒卻越跑越慢,像是腿腳發軟。
再走上幾里地,吳老八的座騎突然失了前蹄,踉蹌倒地。
多虧他反應極快,一下躍離馬背,這才沒有被壓傷。
「這是怎麼了?」
馬兒在地上划拉蹄子,卻站不起來。吳老八隻好俯下身去檢查。
王定策馬往回奔了幾步,忽然指著地面道:「吳哥,你的馬兒拉稀了。」
草地上有一泡馬糞,很稀。再返回幾十步,還有。
吳老八眯著眼,這時頭一個念頭就是「有人動手腳」。
可他拿樹枝去撥拉兩下,都是未消化的草料和黃豆,也沒見到巴豆和其他可疑瀉物的痕迹。
他的愛馬死在陷阱里了,這一匹是臨時換過的,習性不甚清楚。何況良馬本就比駑馬嬌氣些,要精養,偶發病害也不稀奇。
再說,如果有人對他們下手,為什麼只暗算他的馬,王定的座騎卻沒事?
病馬站都站不起來,自不能再載他前行。吳老八隻得與王定共乘一騎。這是陽關道,人來人往,他膽子再大也不能在這裡殺人奪馬。
兩個壯漢的份量不輕,又棄了官道,這匹馬的行進速度立刻就慢了下來。
吳老八生性又謹慎,雖然也不認定此事有詭,但想著小心能駛萬年船,於是指使王定多繞了幾程山路,直到確定後頭果真沒有追兵,這才放心往既定方向而去。
這樣一來,就多花了許多時間。他二人再順著羊腸小路再走上小半天,山林越發幽僻,連天光都透不進來。
人跡罕至,只有獸徑。到這裡就沒法騎馬了,兩人牽著座騎穿過一個又一個山頭。吳老八依舊時常要觀望來路,檢查後方是否有人跟蹤。
「吳哥,返回寨子好像不是這條路。」王定問過不止一次。
「我們不回寨里。」吳老八嗯了一聲,終於肯回答他了,「要把錢和人送去木婆婆那裡。」
王定覺出有點怪:「……人?」
「就是你。」吳老八瞥他一眼,「老大吩咐過,以後你就在木婆婆那裡打下手。」
王定吃驚,過了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誰讓他是新人,沒有說不的權利。
「還有多遠啊?」馬兒都要走累了。
「快了。」
王定抬頭看了看太陽,估算方位:「這該是往寨子後邊兒走?木婆婆住在毒牙山的……後山?」這樣說來,木婆婆的住處和山匪們還保持著一點點距離。
「她老人家要求的。」吳老八不耐煩了,「你跟著走就是,哪來那麼多廢話!」
「這地方陰森森地。」王定左顧右盼,望見山澗和密林里飄蕩的白霧,「總覺得好似有人暗中窺探。」
「那就對了。」吳老八嗤笑一聲,「木婆婆神得很,不管誰進入毒牙山,她都會知曉。」
一旦他們靠近,霧汽立刻後退,如有靈性。「這是什麼?」
「毒瘴,吸進去就要爛心爛肺。」王定臉上變色,不過吳老八緊接著就指了指他腰間青色的木牌子,「別怕,有這東西在,能保你不受毒瘴所傷。」
兩匹馬身上,也掛著這樣的青木牌子。
再往山裡走,瘴煙更濃了,在陽光照耀下都不會消散,甚至呈現出淡淡的粉紅色。
很美,卻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