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敢為天下先
「住口!不得喧嘩!」
錦衣衛眾冷厲呵斥,眾學子頓時瑟縮如鵪鶉。
北風旋著小雪粒吹在臉上,挾帶著一股淡淡的尿騷味,沈明月不著痕迹地往上風口退了退,隱晦地鄙視了這群沒骨氣的鵪鶉。
這就是大越朝堂的未來官員!前途無亮啊!
「你準備怎麼替他們求情?」
那位大人不其然開口,聲音比雪粒還清冷,凍得沈明月激靈靈打個寒顫,瞬間腦清目明!
她再躬身一禮,兩頰梨渦若隱若現。
「回大人話,在下並未曾有求情之意。」
「所謂國法大於天,又雲法理不外乎人情。既如此,秉公執法就是周全人情,又何需在下區區一介書生搖動唇舌?徒惹笑話。」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手指指自己。
「諸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打小嬌生慣養,最是受不住這寒窗苦讀的煎熬,要不然如何偌大年紀,連個童生都未考過呢。」
「我有自知之明,不像諸位高才,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於千萬人中脫穎而出,一路考到這一步!」
她又指指大紅榜,滿臉讚歎。
「下一步就是殿試了吧?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諸位眼瞅著馬上就要戴烏紗當大人,做我大越棟樑之才了,我羨慕哇!」
王琰幾個臊得抬起袖子擋臉,就連錦衣衛一眾也臉色古怪,沒有打斷這個討喜小公子哥的天真話。
大越的未來棟樑之才們大街上打群架,如同三歲小兒手撓口咬?大越危矣!
沈明月摸摸袖口,朝那位大人投去一個正直崇敬的笑容。
「你們大家以後都是同僚呢,真讓人羨慕!」
這下子,就連八風不動的那位大人,嘴角也禁不住抽了抽。
他們錦衣衛背地裡被罵酷吏鷹犬走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居然遇到這麼個自來熟的傻孩子。
他不讀書是對的,童生考不中也在情理之中。
沈明月如同觀音座下童子,不以為意,仍舊言笑晏晏。
「大冷天的,諸位大人守衛京師治安辛苦了,學兄們著實不該給大人們添麻煩。」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寒窗苦讀十幾載,一朝得中欣喜之餘難免失態,人嘛,六根未凈七情上面,這才叫有人味兒不是?」
「反正我覺得挺好,有少年意氣,我大越才會越來越年輕嘛。要老成持重的話,等再過十年也不晚。」
沈明月大大飽了一回眼福,覺得該收尾了,又沖那位大人一拱手,眉開眼笑的。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會元的舉子不是好舉子。」
「雖然說狀元至少三年一個,也算不得太稀罕,可若沒這份勇為天下先的心氣兒,以後當了官還怎麼想著為民造福留名青史,對吧?」
她涎皮賴臉笑著,光明正大看美男。
那位大人鳳眸上下打量她一圈,薄唇微啟,語落似冰。
「敢為天下先?你既出此言,志向如何?」
沈明月倏地瞪大一雙桃花眼,不可置信地反手指指自己。
「我?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憊懶搪塞的後半截話還含在口中,在他匕首般的雪亮目光下,她不得已改了口。
「但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願意為生我養我的大越盡一份綿薄之力,只要國家有需要,絕沒二話!」
沈明月覺得這時候該砸兩下胸脯更應景,沒捨得下手,只好昂首挺胸站得跟小樹苗似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大越是我家,維護靠大家,學兄們努力讀書出仕為國為民,我也會尋到我的位置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只爭朝夕!」
一番不倫不類的口號喊下來,沈明月那麼厚的臉皮也有些扛不住。
要不是為了保住幾位先生的心愛弟子,她何苦出這個頭?
她不是重男色沒義氣的人啊!
「好小子,有志氣!要不要來我們錦衣衛做事?」
黑瘦錦衣衛被她小忽悠一把,目露欣賞,盛情邀請。
沈明月笑容幹了干,吶吶道:
「那個我從小嬌生慣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的,還是別去拉低咱們隊伍整體素質了吧?」
她好好的左相千金不當,去做花木蘭?她爹先滅了她!
「阿嚏!」
一陣風過,她半真半假地打個噴嚏,攏緊大毛斗篷裝病嬌。
「天挺冷的哈,雪也越下越大了,站大街上聊天多沒勁。要不,我請各位喝茶?慶德樓走起!」
沈二公子一向大方,請錦衣衛大人們的客,當然不能去檔次低的地方,掉面兒。
「你這身子是太單薄了些,吹吹風就倒,趕緊回家喝熱薑湯,咱們不缺你那杯茶,下回的。」
黑瘦錦衣衛大力拍拍她肩頭,好感溢於言表。
慶德樓!一盤茶點就要五兩銀子,說請就請了,這孩子是個好的!
沈明月痛得差點沒繃住表情,笑得有點僵。
「那就約下次,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都別忘了喝薑湯啊,為大越百姓,保重有用之身。」
她趁機偷換概念,朝王琰幾個使眼色。
「他們還不能走。」
那位大人嘴角微勾,拆穿她的小動作,眼睜睜看著她垮了臉。
「為什麼啊?他們這些文弱書生,身體還沒我好呢,南方人也格外不抗凍……」
那位大人又睨她一眼,沈明月的話便噎在喉嚨,吐不出來了。
「事情鬧開,必須得給個交代。」
大人難得耐心解釋,目光再次掃過她白皙飽滿的耳垂,確實沒耳洞。
「叫他們去牢里認真反省一二,省得在外頭髮瘋丟人現眼,我們恥於同潑婦之流同殿為臣。」
他話說得不客氣,鬧事的學子們更是無地自容!
「放心,不會少了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國家棟樑們一碗薑湯的。」
那位大人一揮手,眾錦衣衛將面紅耳赤的學子們帶走。
王琰默默朝沈明月抱拳施禮,隨後三三兩兩也有人照做。
沈明月靜靜站著,目送一行人遠去。
鬧過這一遭,也不知功名還保不保得住。
還是告知先生與院長,讓他們趕緊活動活動撈人吧。
唉,寒窗苦讀十幾載啊,何必呢。
沈明月搖頭晃腦長吁短嘆幾句,翻身上馬而行。
角落裡旁觀良久的禮部尚書一捋花白鬍須,含笑點頭。
「此子頗為不俗,可惜無心功名,家裡大人也不管管,耽誤一棵好苗子。」
左相眉頭皺緊,夾在其中的雪花已經融化,恨恨盯了那個不省心的二兒子背影幾眼。
哦,是二丫頭。
「或許她家裡另有苦衷吧,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