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1.1396、行百里而半者則非正義
1396、行百里而半者則非正義
高健說起自己的計劃,幾乎沒有半點感情波動。
這讓顧晨感覺,面前的高建既熟悉又陌生。
之前大家還在江心島古塔內談心探討,還在美食街一起用餐。
可轉眼之間,大家的身份和所在地點都悄然發生了改變。
現在的高健,似乎已經沒得選擇。
而顧晨也成功得知高健的所有計劃。
這都源自於自己在車上的細心觀察。
所以說,作為一名刑偵警察,顧晨已經可以做到在任何時候,對任何細微的疑點,做到一眼就能發現異常。
即便不是在辦理案件,顧晨也保持著足夠的細心,可以說,這完全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看著高健已經認罪,顧晨幽幽的嘆口氣,繼續追問他道:「高健,你實話告訴我,那天在江心島古塔,你有沒有想過要跳塔自殺?」
「嗯。」高健「嗯」了一聲,忽然間低頭沉默,不再說話。
盧薇薇黛眉微蹙,繼續問他:「你這『嗯』是什麼意思?你真想自殺過?」
「呵呵。」聞言盧薇薇說辭,高健忽然抬起腦袋,乾笑了兩聲,如釋重負的道:「這麼跟你們說吧,我當時……的確想自殺。」
「如果不是你們兩個的突然出現,或許我早就成了一團肉泥,而之後的趙鵬,張嬌,他們或許就根本不用死。」
吸了吸鼻子,高健忽然嘲諷道:「所以說,你們救了我,間接害死了趙鵬和張嬌,你們會不會很後悔?」
「高健,你說什麼呢?」聽著高健在這大放厥詞,胡說八道,王警官也是趕緊提醒道。
但顧晨卻是搖搖腦袋,回答了高健的問題:「即便我現在知道趙鵬和張嬌是你殺的,如果時間回到當初,回到江心島古塔邊,我依然會選擇毫不猶豫的去救你。」
「呵呵,你們這些個警察啊……」
高健似乎也知道,自己問這樣的問題有多愚蠢。
即便是身份互換,如果是自己站在古塔邊,發現有人要自殺,那自己也會選擇毫不猶豫的去救人。
可聯想到,自己內心既想救人,但自己卻又殺人。
這樣的矛盾體,讓高健一時間無法自拔,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責,表情一下子變得憂鬱起來。
緩緩抬起腦袋,高健盯著顧晨的雙眸,忽然淚流滿面道:
「顧晨,你知道嗎?當我在建輝集團,成功殺掉了梅興文,梅旭峰和梅鑫的時候,我內心已經受到深深的煎熬。」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有這麼邪惡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哥哥慘死15年,而這幫害死他的人,如今卻各個過得逍遙快活,甚至還分走了我哥當年本該拿到的獎金。」
幽幽的嘆了口氣,高健狠狠搖頭:「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所有的痛苦都要我來承擔?」
「為了這個苦命的家,我已經付出了夠多,而那些當年的壞人,他們卻依舊過得好好的,他們憑什麼?這一切本該是我所擁有的。」
顧晨看著高健幾乎咆哮的訴說,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插嘴,而是讓高健盡情的**。
而高健也是仰起腦袋,好讓自己的眼淚不要流得太快,繼續訴說道:「當我第一次用卑鄙手段,殺掉這三個混蛋時,我並沒有特別高興,反而變得特別失落。」
「我知道,我幹了之前自己一直不敢幹的事情,我變成了一個跟他們一樣的大混蛋。」
「所以那段時間,即便公司將這三起事故壓了下來,但我還是每天失眠,完全不在工作狀態。」
「每天一閉上眼睛,我就能看見那三人慘死的模樣,從那之後,噩夢不斷,我感覺內心受到深深的煎熬。」
低下仰起的頭顱,高健一雙淚眼盯住顧晨,也是憋屈著說道:「因為殺人的負罪感,加上35歲職業危機,讓我內心感到非常焦慮。」
「所以那天,我獨自一人,從工業區一直徒步來到了江心島古塔上。」
「我站上了古塔的窗檯,閉上雙眼,感受著江邊刮來的涼風。」
「彷彿我這些年的經歷,忽然間歷歷在目,只是一瞬間,我彷彿走完了這一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得到了解脫,似乎這裡安靜,外面的紛擾與我無關。」
「所以,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有了一種想要跳下去結束生命的感覺,甚至感覺我的腳尖已經懸空。」
「可就在這個時候,是你顧晨和盧薇薇,是你們把我從那種感覺中帶了回來,把我從閻王爺那救了下來。」
「那是我們應該做的。」盧薇薇看著面前一臉焦慮的高健,也是隨口回了一句。
高健忽然笑出聲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在跟你們溝通的時候,知道你們是警察的身份。」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心裡的邪念突然湧現,內心告訴我,可以利用你們做掩護,我可以成功除掉趙鵬和張嬌,甚至是梅士強,梅俊生。」
話音落下,高健忽然又沒了底氣,剛才的自信,瞬間蕩然無存:「或許是我太自信了吧?看著你們兩個都很年輕,想著在你們面前耍點手段,應該不成問題。」
「可不想,你們一個竟然是芙蓉分局刑偵隊隊長,一個是刑偵隊三組副組長,我真是大意了。」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你會放下這些恩怨嗎?」顧晨也是見縫插針,追問高健。
高健獃滯在那,目光無神,似乎這個問題,又將自己帶入到那座江心島古塔。
而那時候的高健自己,依然站在古塔窗台上,腳尖懸空,幾乎要掉下古塔。
面對顧晨和盧薇薇的勸說,高健笑了,然後,邁開自己的左腿,而時間也彷彿全部靜止。
自己這痛苦的一生,忽然間像電影膠片一樣,不斷湧現在自己的眼前。
小時候上學被高年級學生欺負,堵在小巷裡一頓暴打,然而趕走這幫人的身影,永遠是哥哥。
家裡窮,伙食不好,但是自己的飯碗里,永遠都是哥哥夾給自己的菜肴。
生病在家,虛弱的快要死去,是哥哥背著自己,一路跑到鎮上的醫務室。
高健的印象中,似乎自己是哥哥一手帶大的。
作為留守兒童,高健感受不到父母的愛。
而那時候的哥哥,幾乎充當了家長和兄長的雙重角色。
畫面劃過,在顧晨和盧薇薇的大聲勸說下,高健那邁出的左腿,又再次收回。
這一次,高健依舊選擇走下窗檯,面對顧晨。
當高健再次睜開雙眼時,卻已發現自己的上衣,早已被淚水浸濕。
面對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高健吸了吸鼻子,說道:「我認罪。」
……
……
高健的案子總算告一段落,梅士強和梅俊生,也因為當年的案子,被警方逮捕。
最終由海東市警方專門帶走,重新對當年的案件展開調查,還劉志豪一個交代。
……
……
翌日清晨,辦公室內。
由於顧晨要去趙國志辦公室彙報工作,因此盧薇薇一早來到辦公室,便開始自覺的整理卷宗。
見王警官跟何俊超等人也陸續進來,盧薇薇也是頗為感慨道:「我說老王,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你對這話怎麼理解?」
「還在想高健的案子吧?」王警官來到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溫杯,放了一些新鮮枸杞,然後走到飲水機旁裝熱水。
盧薇薇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這個高健,其實想想也挺慘的,哥哥被人誤殺,兇手卻逍遙法外15年。」
「如果他哥哥沒死,完全可以拿著那100萬扣稅後的獎金,改善家裡的生活。」
「而且那高健家裡似乎當年生活還挺苦的,如果……」
「沒有如果。」還不等盧薇薇把話說完,王警官直接將泡好的枸杞茶放在桌上,也是吐槽著道:
「生活哪有那麼多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過你提到的那句『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這句話,也屬於老生常談了。」
「其實在我看來,『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無疑只是一個樸素的空想主義法律觀罷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王警官也是扭過身,繼續比劃著說道:「這就好比我們民間經常提到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又或者『因果循環』之類的,只是大家對『懲惡』延時的說法罷了,根本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沒錯。」何俊超打開電腦,也是調侃著笑笑:「這種雞湯,大家只是對惡人最終受到審判的一種慶幸罷了,但是受害者多年來的痛苦,這才是無法彌補的。」
「是呀。」也就在何俊超話音剛落之際,顧晨也拿著資料,剛好從外頭走了進來。
聽到幾人在討論這個問題,顧晨也是來到眾人中間,調侃著道:「實際上,如果追本溯源,探究原文,我們會發現,現在國內很多人會引用這句話,但其實,還並沒有搞清楚這句話的原始版本。」
「所以不僅出處搞錯了,而且令人鬱悶的是,連原文原意都被曲解了。」
「那這句話真實的意思是什麼呢?」盧薇薇好奇問道。
顧晨則是淡淡一笑,解釋著說道:「原意是什麼?這得看原文是什麼,其實原文實際上是『Justicedelayedisjusticedenied。』」
「這正是因為翻譯的失誤,才導致這句話常常被人曲解,因為按照正常英美法系對此的理解,應該是『遲到的正義,等同否定正義』。」
「或者我們還可以換一個角度,可以被理解為『法律被拖延是違反正義的』。」
「這個你們可以查閱《Black』sLawDictionary》的第8版就可以看到了。」
「Justiceisneithertobedeniednordelayed,即正義不得拒絕亦不能延遲。」
「這在威廉·佩恩的《SomeFruitsofSolitudeinReflectionsandMaxims》中這句話,被認為是todelayJusticeisInjustice。」
「而從1963年馬丁·路德·金的《LetterfromBirminghamJail》中,我們則可以清晰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justicetoolongdelayedisjusticedenied。」
見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顧晨則是淡淡一笑,繼續解釋著說道:「如果你再隨手翻一下《ANewLawDictionaryandGlossary》,『Justicedelayedisjusticedenied』這句話,實際上應當做這樣的延伸理解。」
「實際上強調的是:Justiceoughttobefree,becausenothingismoreiniquitousthanvenaljustice;full,sincejusticeoughtnotbehalt;andspeedy,becausedelayedisakindofdenied。」
「如果翻譯成中文,則應該是:正義理應無償,天下之最惡者莫如賄取公正;正義理應充分,行百里而半者則非正義;正義理應及時,如若遲到則莫如拒絕正義。」
「咳咳。」聽著顧晨的說辭,王警官頓時感覺,剛才自己的一番淺薄看法,簡直有些拿不出檯面。
何俊超也有些尷尬,吐槽著說:「你顧晨的腦袋,還真是百科全書啊?這些東西你都知道?」
「如果你去圖書館的時間夠長,你也應該知道的何師兄。」袁莎莎從門外進來,正好聽見幾人的談話,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可當經過顧晨座位時,卻發現顧晨的桌上,竟然多了不少玫瑰花。
袁莎莎頓時一臉好奇的問盧薇薇:「盧師姐,你都開始給顧師兄送花了?」
「啥?送花?」盧薇薇表情一呆,趕緊跟著袁莎莎的目光提示,瞬間發現了這些玫瑰。
此時此刻,盧薇薇也是一臉不悅,調侃著道:「這也不是我送的呀?」
「好像還不是一個人送的呢。」王警官伸長脖子,秒變長頸鹿道:「看這些花的顏色,還各不相同,每支都不一樣,品類也是參差不齊,感覺應該是一人送了一支吧?」
「啥?」盧薇薇一聽,趕緊確認了王警官說辭:「的確,看這品類,還真是一人送一支的樣子,誰這麼大膽?敢這麼明目張胆的來刑偵隊送花?」
當顧晨發現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時,顧晨也是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真不知道這些花是哪來的。」
「更何況,好端端的,今天幹嘛送花啊?」
「因為今天是……520?」何俊超頓時恍然大悟。
王警官也是一拍巴掌,誒道:「對呀,今天是520,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花都沒買,你嫂子肯定在生氣。」
「這有什麼,發個520紅包過去。」何俊超不嫌事大,調侃著說。
王警官瞪他一眼,也是沒好氣道:「要是這樣,那我還不如買一束鮮花來的實在呢。」
「這發紅包,520塊,那得浪費我多少私房錢啊?」
「哈哈,老王你夠了,要是我把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錄好發給嫂子,看你怎麼辦?」何俊超在調侃王警官的同時,忽然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頓了頓,也是一臉無奈道:「這女人一生當中,收到鮮花的機會有很多,但是男人則不同。」
「這大多數男人這一輩子,第一次收到鮮花的時候,或許是在自己的墳頭上吧。」
「那顧晨怎麼說?」王警官瞥瞥顧晨。
何俊超頓時感覺遭到一萬點暴擊,也是反駁著道:「能不能不要提顧晨?你難道不知道咱芙蓉分局的男人分兩種嗎?」
「哪兩種啊?」袁莎莎也是一臉好奇,目不轉睛的盯住何俊超。
何俊超則是沒好氣道:「一種男人叫做顧晨,另一種叫其他男人。」
「噗!」
聞言何俊超說辭,辦公室里不少新老同志都笑了。
但盧薇薇這邊還沒完。
顧晨突然收到這麼多玫瑰,顯然都是女同志送的,男人誰送男人玫瑰花啊?
但自己卻忙於工作,忘記了今天是520,一時間什麼都沒有準備,瞬間感覺自己果真太草率了。
想想自己的抽屜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些零食了。
要不發個520塊紅包?
盧薇薇頓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感覺這也太俗了,有點過於刻意的樣子。
頓時陷入到無限的糾結。
顧晨也看出了盧薇薇的鬱悶,於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鮮花,挑了一支最好看的遞給盧薇薇,說道:「盧師姐,送給你。」
「給……給我?」盧薇薇表情一呆,感覺有點受寵若驚。
顧晨默默點頭,隨後將鮮花送到盧薇薇手裡,之後又走向袁莎莎,同樣遞給她一支。
見手裡還有剩餘的鮮花,於是顧晨又先後送給了王警官,丁警官跟何俊超等人。
將手中鮮花送完之後,顧晨返回到自己座位,也是淡笑著說道:「祝大家520快樂。」
「噗!」
辦公室里,也不知道是誰噗笑了一聲,頓時笑聲連成一片。
或許大家還沒從剛才的尷尬中緩過神來。
王警官調侃何俊超,他收到的第一支鮮花,終於不用是在自己的墳頭上。
何俊超也調侃王警官,終於可以將手裡的鮮花轉手送給嫂子。
袁莎莎也很開心,但唯獨盧薇薇悶悶不樂,感覺這花是二手的,明明是別人送給顧晨的,但現在落到自己手裡。
這顧晨要是單獨送給自己,這還說得過去,可顧晨把收到的鮮花,全部分發給眾人。
這就等於自己不是唯一性。
「哼!」盧薇薇一臉怒意,頓時將怨氣發在日期上,說道:「什麼520不520的,不都是現在人作出來的嗎?有什麼好過的?我就不稀罕過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