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過幾日,老家那邊也來了信,說是給李東籬訂了門親,日子就定在眼下,所以催促著他回去成親。李東籬告知了功曹參緣由,獲了假就策馬奔了三江口。
卸去一身耀武甲,改了尋常青衣,隱去大天策府的名頭,一路上策馬揚鞭倒也沒見多特意,卻因李東籬心中有著牽挂,腳上不覺就快了起來,可沒出童州關口還是被人追了上來。
那人打馬堵在李東籬路前,一襲素白的道袍迎風而起,几絲青絲隨風擋在頰邊,下巴微微揚起,代替馬鞭用的浮塵指在李東籬鼻頭。
「你倒是思嬌心切,枉我追了三天才趕上!」
李東籬沒做準備,只能用力勒住馬頭,騰起的前蹄在空中亂蹬了幾下后終於落在旁處,這才險險避過對方不至於撞在一處,揚眸望去,一見來人卻笑了出來。
「子期。」
明明是那人引起的慌亂,可人家卻是一副點塵不驚的模樣,穩穩坐在馬背上,微微斜著頭,抿著嘴角也不應他,倒是眉心那點硃砂被白凈的膚色襯出艷艷的流華,一如和他初見之時的模樣。
那一次李東籬奉命追尋敵人下落,提著槍隻身一人闖入密林之中,林腹處攔住那賊子。未執一言倆人就刀光劍影地交上了手,鏖戰之際恰好遇到雲遊修行的子期。
半途路過的道人見有人打鬥,不避不躲,反而坐在馬上,處於陰涼之處觀戰,可見性情十足古怪。
李東籬心有狐疑卻無暇他顧,只因那對手功力略遜,可招式古怪刁鑽,又頻頻設下陷阱誘他露出破綻,幾次將他逼入險境。出乎意料的是,當他險些被對手暗箭所傷,一直觀望的子期竟折下枝條,出手一道劍氣就打飛暗器,助李東籬化險為夷。
李東籬一直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然而待他擒住賊人,到了那人近前,卻被那人的樣子震在當處。
柳眉、鳳目、雪膚,眉心一點硃砂,雙鬟黳鴉的好模樣。舉手投足自帶一股清冽孤傲之氣,置身著靈山翠林中宛若謫仙。等他在回神想起應該好好謝謝人家時,人又早已飄然離去不知所蹤。
與子期相遇,確屬意外。
本以為不過是浮生中的一眼驚鴻,卻不想竟然還會再相逢的機緣。
提著那賊人出了密林,李東籬把人送到當地府衙后,就打算回天策府復命。奔了幾十里的路,在一個無名小鎮的茶肆邊。彷彿冥冥中的定數一般,在那人來人往中,李東籬中由什麼指引獨獨抬頭而望,那人獨坐窗邊,脫俗容姿難以忽視。
他連忙勒住馬,翻身落地立於窗下,連門都顧不得進,抱拳拱手仰起頭高聲道:
「在下天策府李東籬,謝道長救命之恩。」
「軍爺不必多禮。」
子期穩坐在窗邊,一直望著窗外景色,早就看到李東籬從路口打馬而來。早先出手相助,不過是顧及純陽宮與天策府的盟友之意,並無和李東籬有相交之意,所以淡淡的尋了借口推脫道,
「出手不過全憑隨心而為,單覺那暗器飛來飛去礙眼罷了,不勞軍爺掛心。」
「可我與那賊人也都是飛來飛去的。」
李東籬哪有他那麼多的心思,真就信了他的信口雌黃,耿直的一句接話,得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那人俊美無雙,在坐在矮樓的窗邊,自上而下看著牽著馬的李東籬,涼薄的嘴角吟著淺笑,淡淡的上唇碰了下下唇。
獃子……
自那之後他也得了那麼一個別稱,不過會這麼叫他的,只有子期一人。
「獃子。」
恍然中,有人這樣叫他。
李東籬猛然從記憶中回了魂,翻身下了馬,伸手想去也把謝子期扶下來,謝子期瞄著那雙手好半天,才慢慢伸過去握住,一條腿從前繞過馬鞍跳了下來。
兩人並著肩各自牽著自己的馬,慢慢朝前走去。
「子期,不是回了純陽宮?」
「不是說過待不了幾日。」
李東籬的右肩緊挨著謝子期左側,即便隔著幾層的布料,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子期溫潤的體溫。寥寥幾句家常透出恬淡,難得沒有的李東籬大嗓門,氣氛滿是安然。
「那子期是回了天策不見我,特意尋我來得么?」
終究壓不住心底那份希翼,李東籬忍不住問了出來,眼睛雖盯著遙遙的前路,耳朵卻立的老高,等著那人的回答。
「掌門師叔交代了事情順路過來的。」
李東籬被這人冷冷清清的回答吊得起了性子,總被人潑冷水的老實人也有了脾氣,固執的刨著人家的底細:
「什麼事情這麼重要,還得你出來?!」
子期道長牽著馬保持著不陰不陽的表情,只是細細的看,才會發現道長的餘光往上輕輕掃了一圈,又轉了回來,故意逃避道:
「不過是些瑣事,倒是你,我才離開幾日,你就定了親。若不是我提前回天策,是不是等再見面,都有人喊我叔叔了!」
李東籬被他的話壓地頓住了腳步,抬眼看著子期就這麼和自己錯肩前去,一襲淺白的道袍把背影襯地越發清臞,周身秀拔天骨,不禁看呆了天策府的大軍爺。
察覺到李東籬沒有跟上來,謝子期也停下腳步,牽著自己的馬轉回頭,眉尖輕輕一挑,目光灼灼射向李東籬。
李東籬頓覺心孤意怯,心知雖因家國大義欺瞞子期是萬不得已,可是那個人確是子期,在心裡的分量自是非同一般,生來就是老實巴交的實在人,說話間就有些吞吐不清:
「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說到後面已經沒了動靜,偷眼看了看前面停著的道長,卻又覺得這心虛實在不該,怕被子期真的瞧出什麼來,固用力直了脊背,牽著馬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