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此時道來也平常
抱真急急往山中飛馳,心中焦急,今番不同往日,所遇境遇之險,竟是平生僅見。師叔他、他以天師道境,已明顯受傷不輕,敵方竟有二名洞明境高手,余者三人也不在自己之下,至少是化清之境。如果自己神識感應不差,逃難人群中應該還有二名化清境高手藏匿其間。師叔他究竟發生了什麼,隱顯宗竟派出了這麼多高手來截殺於他?卻在這時,抱真看到丘處機已停在前面山峰之頂,四下觀望,連忙縱身飛了過去。
抱真剛剛立定在丘處機身邊,後面三人卻已追到,但這三人在離二人十丈開外卻立住身形,並不上來強攻。其中二人青巾纏頭,只有道正因頭巾被王征挑落,光光的腦袋在月色下閃閃發光,十分惹眼。朦朧的月色之下,只見下面山谷之中,石碎樹斷,一塊齊人高的大石,被人一劍辟成了兩半,大石周圍數丈之內的樹木,齊腰而斬。山谷中此時卻並無人影,也不知李若水他們人去哪裡了?
丘處機眼睛微微一閉,神識外放,五里範圍內沒有他們蹤跡。抬起頭來,對道正喝道:「今日你們隱顯完究竟所為何事,竟派了如此多的高手來此?」
道正尚未回答,其中一人卻搶前一步,一手拉下頭上青巾,露出光頭,卻是一位面容方正,寶相莊嚴的和尚。只聽他「哈哈」一笑道:
「李若水干下潑天的大事,殺我同門,此行必誅之而後快。」
丘處機心下一怔,也不問李若水干下何等潑天大事,卻道:「尊駕何人?」
這次卻是法正答道:「丘道長,此乃我宗靜安寺住持金印大師。」
丘處機聽了暗驚,這靜安寺遠在遼陽,離潞州少說也有兩千里之遙,山高水遠。遼陽乃是金人女真的老巢,靜安寺正是金國皇家寺院。早聽說靜安寺住持金印境界高絕,數十年前就已經是洞明境高手,卻一直鎮守遼陽,鮮有外出。連他都來了,李若水跑到遼陽干下了什麼潑天的大事了?
丘處機聽得道正說完,略一沉吟,雙手打揖道:「久聞靜安寺住持金印大師佛法高深,貧道久仰之至!」這話卻說得十分誠懇,金印大師雙手一合道:「阿彌陀佛!丘道長道法精深,貧僧佩服!」原來剛才在橋頭,二人交手二百招以上,竟是一時難分軒輊,互生忌憚之心。
抱真心中焦急,搶前一步道:「我李師叔究竟做了什麼,你們如此苦苦追殺?」金印卻閉口不答,臉有慚色。丘處機一眼看向道正,道正左顧右盼,望了身邊金印和另外一人一眼,囁囁嚅嚅半響才道:「這個卻不便說與二位知曉。」
原來這個道正,本是江浙一帶,天台山大覺寺的僧人,乃是天台高僧道堅的同門師弟。道堅因與林靈素御前鬥法慘敗,被判刺額流放,天台山大覺寺被毀,僧人多北逃金國,甚至有自東邊買船出海,不知所蹤者。道正便是那時逃到了霧靈山為僧,霧靈山在燕京以北,密雲之地,寺廟眾多,僧侶無數,正是隱顯宗一脈。丘處機在北地傳教,與道正見過數面,雙方並無齟齬。而道堅在被流放途中神秘失蹤,至今杳無音信。
卻聽金印大師宣了聲佛號,對丘處機說道:「丘道長,李若水之事,於我牽連甚大,貧僧不得不為。我此次為李若水而來,你我今日非生死之局,容日後討教!」說完對道正二人打了個手勢,騰身而起,飛峰過嶺,竟是舍下丘處機、抱真二人,徑朝南追去。
見此,抱真急急地對丘處機說道:「丘師兄,你也看到了,與李師叔交手之人,修為之高,恐怕不在金印和尚之下,一同追去的那人,亦是化清上境,師叔受傷不輕,恐難脫身,若是再被這幾人追上,只怕,只怕…」。
說到這裡,抱真竟是不敢再說下去,望著丘處機,幾欲落淚。丘處機卻道:「師妹稍安毋躁,若這三人追不上李師叔,李師叔未必不能脫身。我適才已用神識鎖定道正,我們二人也不必跟得太近,只需遠遠綴著他三人即可。」
丘處機說完嘆了嘆,繼續說道:「若我所料不差,隱顯宗此來在驛站外面尚有二人,境界不弱,琪兒她們也是十分危險。只是,隱顯宗終究是佛門子弟,講究慈悲為懷,不是生死的私仇大怨,應不至於趕盡殺絕,先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走!」
丘處機一個「走」字才說得半截,抱真已是飛身而起,沿金印、道正三人消失的方向追趕而去。
卻說林靈素高車大馬,旗幟鮮明地出了東京開封城,一路上曉喻各地州府道錄使司弟子同門,查找寇師叔蹤跡。林靈素是徽帝眼前的紅人,過路州府自是迎來送往,好不熱鬧。各地道錄使司的青城弟子同門紛紛加入,林靈素的隊伍越來越長,車馬越來越多,消息也越來越靈通。一行人浩浩蕩蕩,不日竟真的在陽谷縣海會寺見到了寇謙之。
寇謙之善音律,人物俊秀,卓爾不群。對林靈素為人品性,行事作派素無好感。只是他生性豁達,無心俗務,又與林靈素的師父、四師弟陸修靜情誼深厚,因此平時也不說什麼。
此時寇謙之正與海會寺住持了因和尚下棋,看到林靈素老大的派場,心中不喜,看著恭恭敬敬站在下首的林靈素,不冷不熱地問道:
「你雖則是我道門弟子,卻也是宋室之臣,此刻女真大兵壓境,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林靈素何等人物,哪裡聽不出師叔有不悅之意?心念一轉,卻說:「大宋與金國交戰,自有皇太子運籌決斷,卻容不得弟子勞心。」
林靈素這個意思其實卻是在說,我今番這麼張揚,就是做給別人看的。現在皇太子掌國事,皇太子崇佛,看我不順眼,我是說不上話的!而言下之意便是:皇太子一旦真的承了大統,是不是會於我道門有所不便?
當年林靈素與佛門殿前鬥法,寇謙之雖然並未與會,但事後太子上殿與徽帝爭執,為僧乞罪,擺明了不喜林靈素所為,如此種種寇謙之卻是知道的。寇謙之出生洛陽世家大族,自有見地,聽林靈素如此一說,卻不禁對他多看了兩眼,心道:「四師弟這個弟子,雖則心術有疑,但心思成府,世事精明,教內還真找不出第二人來。」
隨即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小師叔何在?」
林靈素答道:「李師叔上月自青城山門歸來,即奏請出使金國會寧,如今也該回來了。寇師叔何不隨弟子同回東京…」。
林靈素話才說得一半,寇謙之卻臉上變色,失聲問道:「什麼?李師叔出使金國多久了?可有消息傳回來?」
林靈素此時心頭一震,卻道自己近日只顧忙著道君皇帝採補之事,竟是大意了!女真大軍已然南侵,師叔卻還不見回來,豈不是有險?忙掐指一算,答道:「整整一月了。」
寇謙之聽了,再不多言,瞪了林靈素一眼,雙眼一閉,陷入沉思。
林靈素心中暗悔,想自己一生慮事周全,此次李若水師叔若有長短,自己如何向青城山一眾師長同門交待?略想了一想,對寇謙之說道:「師叔,依弟子看來,從金都會寧往返東京開封,半月足矣!李師叔至今未歸,弟子覺得不外乎兩個可能。」
寇謙之睜眼望向林靈素,林靈素上前一步說:「一則是在會寧滯留,這卻是有驚有無險;二則是李師叔南下遇襲,若果真如此,區區幾個金兵可留難不了李師叔。」
林靈素說到這裡,閉口不言,眼睛卻看向與寇師叔下棋的和尚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