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一千年前家國

40,一千年前家國

那邊陳琪在師父懷中痛哭,王征心下也有些戚然,眼光不禁朝本門師長瞧去。卻看見抱真師叔也是兩眼紅紅,手裡也拿出個錦囊,卻是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覆幾次,不停以袖拭淚,似乎是欲言又止。坐在旁邊的曹文逸卻是已明白過來,師妹心中悲傷,幾次欲開口說話,竟哽咽著說不出來!

曹文逸明白過來,便伸過手去,緩緩從抱真手裡拿過錦囊,輕輕咳了一下,平靜地說道:「弟子王征,這是青城師長這幾日為你抄錄的本門功訣,你且拿去。你甫晉法師境即出山遊歷,未入內山門,本門上層功法和劍訣均未修鍊,不過是在藏經閣自修了一些功法劍訣而已。這些功訣都是我天師道至高秘法,望你勤加修習,勿負本門師長之望!」

王征靜靜接過,心中一時波濤翻滾。自己在青城山數年,實際已對同門很有些感情,只是從未想到門中師長對自己寄望如此之深。先前華山丘師伯言他和陳琪二人在九九重陽日之前不得回山,那便是對自己和琪兒的保護之意。看來青城和華山兩門師長對於佛陀來襲,已是抱了玉碎之心!為道門長遠計,嚴令他與琪兒不得與戰,以保留道門長久希望。

佛陀和真人的恐怖,王征卻也知道一點,據藏經殿典籍記載,佛陀和真人乃有搬山鎮海,一劍攔江之能。當年「五斗米」教惑亂天下,聚教眾二十餘萬,勢頭一時無兩,教中僅天師境高手就有十人,道師境高手幾十人。天師道魯真人一人一劍,將「五斗米」教天師境和道師境高手一戰剿滅,二十餘萬教眾土崩瓦解,那是何等的威勢!傳聞佛祖出道之時,也不過是佛陀之境,如今佛門佛陀一出,道門無真人相抗,實在難阻其鋒。

王征心中沉重,知道自己和琪兒,雖然被嚴令不得回山,但實際上身上的擔子更重,乃是承載了道門的未來!想到這裡,王征起身,恭恭敬敬朝本門師長三鞠躬,又轉過身來,朝孫不二和丘處機深深一禮,並不多言,返身沉靜地坐下。寇謙之看到王征小小年紀,冷靜內斂,遇事能藏而不露,感到了一絲安慰。寇謙之微微頜首,對王征和陳琪說道:「天師道與龍門派,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二人不必拘於門戶之見。兩門師長已計議,你們可以互相參習功訣。」

寇謙之卻有所不知,二人身份自有秘密,門戶之見哪裡擋得住二人私相授受?不說華山派《情深深意蒙蒙劍法》二人已超越前人,且大有成就。就是青城秘藏的諸多劍法,什麼《獨孤九劍》,《越女劍》之類,王征早已教給了琪兒。

寇謙之說完,停了半響,又決然地說道:「若果然青城和華山傾覆,片瓦不存,你二人要重立天師道和龍門一派,續傳道統!」

陳琪此時已從師父懷中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王征,二人同時一肅,點頭稱是。

開封城南,安陽門外,官道之上,長亭接短亭。正所謂長亭外,古道邊,荒草碧連天,這裡自古便是傷心送別的地方。

丘處機和孫不二已然北去,青城眾人也陸續起程回山。肖抱真和孫傅一手牽馬,遠遠立於長亭之下,看著王征、陳琪和趙師秀、華陽四人在官道之上,緩緩行來。

四人自那夜在官道之上共抗強敵,便彼此之間不再拘謹,已然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王征看著華陽的楚楚之姿,不由得想到了落紫小師妹,便對華陽師姐說道:「師姐,你回去給小師妹代個好,說我記掛著她呢!」說完輕輕一笑,看了琪兒一眼。琪兒當作沒有聽見,抬首望天。王征心裡一奇,不知天上有什麼好看的物事,也抬頭望去。

此時雖是夕陽殘照,卻也晴空萬里,碧藍的天空之中,只是偶爾幾朵雲彩,星空一望無際。王征遙望星瀚,便有所感,心裡一動,對趙師秀道:「師兄,我道門前輩師長,多有真人羽化飛升,得道成仙,他們卻到底去了哪裡?」趙師秀見王征此時此刻,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這麼個奇怪問題,有些意外。他遍讀道藏,也不思索,答道:「《逍遙遊》有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於四海之外。這便是說羽化飛仙之人,居於九天之上,不在四海之內也。」

華陽見趙師秀文縐縐,饒有興趣地看了過來。王征望著二人,雲淡風輕地道:「師兄,師姐,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覺得典籍也說得晦暗難明,語焉不詳。你們想過沒有,若天不止九重呢?那他們在哪裡?」

「若星空無際,這無際的星空之中,會不會也有象我們這裡一樣的一方世界呢?」

王征話聲甚輕,但趙師秀和華陽聽在耳中,卻如聞響雷重鼓,頓時目瞪口呆!這也太離經判道了!這話可如何說得?!

二人一時間被王征的異想天開震驚!這話要是讓師長們聽到,還不打出門去?

但這二人都知道這個師弟屢有驚人之舉,遠遠不是外表稚稚嫩嫩那麼簡單,震驚之餘,慢慢地卻也有了沉思之色!趙師秀想道:「唉,真人、佛陀飛升之後便誰也沒有見過,這九天之上什麼樣子,只是見於典籍。萬一真如小師弟所說,這天,不止九重呢?」一時有些發獃,更有些迷惘,搖了搖頭。卻見孫師叔和抱真師叔在那邊殷殷地望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從此,卻有個疑問總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趙師秀和華陽二人的心頭:這天,萬一不止九重呢?那麼,這九天之外,到底還有什麼?

孫傅和抱真立於長亭之下,看到四人過來,二人又對王征和陳琪許多囑咐。末了孫傅也遞給王征一個小小信函,說道:「我有一位故人,便在餘杭,你倆若得便,代我去探訪一番。」王征小心收起,說道:「孫師叔,我記住了。」

孫傅和抱真及趙師秀和華陽四人回青城山,卻是要走西南方向,王征和陳琪去往江南,那是東南方向,幾人只好在長亭之下依依惜別。看到四人逐漸遠去,身影成了模糊的黑點,王征回過頭來,看著琪兒,說道:「琪兒,我們走?」陳琪一笑,兩人往東南官道,打馬而行。

兩人策馬而行,官道上一時馬聲得得,塵土飛揚。跑得一會,陳琪一勒馬頭,突然笑容滿面地沖王征大聲喊道:「完顏征!征老鼠,我們這便要闖蕩江湖了?」

王征一諤,放緩了馬速,也笑道:「你偷聽我和烏木兒說話啊!哈哈,不許叫我征老鼠!不然,不搭理你!」陳琪說道:「我覺得這個名字很貼切啊,你細細的眼,不是正象老鼠嗎?」陳琪說完,在馬上笑得東倒西歪。王征大窘,一時卻也無奈,這個渾名小時候總賴不掉,現在也同樣沒有好辦法抵賴。心中腹誹:我眼睛小怎麼了?眼小聚光!

不過,這完顏征么,就是我現在的本名,倒也無須抵賴,只是第一次被陳琪叫出來,心裡有些異樣。想著想著,王征突然一怔,是啊,我前世是個漢人,而且一直以此為自豪,和許許多多同時代的人一樣,甚至有點大漢族主義。平時看書讀史,看到靖康之恥以及滿清後期國家和民族百年之被動挨打的局面這些內容,心中不免義憤填膺,恨不能生為那個時代的人而做點什麼以利家國。

現在我真的來了!佛道之爭,師門之劫,固然是一觸即發,與另一事相比,卻還是小事。如果歷史的車輪不發生改變,靖康之恥就在眼前,我該怎麼辦?而且,我現在卻是個女真!。老天爺還真是給我出了一道天大的難題啊!王征不禁仰天長嘆!

自己一夢千年,來到了這個時空,這便也是我的家,我的國!還有我的骨肉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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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眉何處月如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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